黄亮亮说起话来就不停:“我可瞒不住我爹啊,你给我打电话,顺着就能查到你,我说祖宗哎我的亲人,你到底……”
电线圈被紧紧抓在手里,佟怀青笑着:“我知道。”
如果真的要追他,也不会来安川县。
而是根据这个火车站的电话,查他要去的是哪个未知的地方。
灯下黑。
“没事,我在这里再待几天,”佟怀青想了想,“别担……”
“那你还练琴不啊,都多久了。”
这个电话老旧,没多久听筒就开始发烫。
“我不能再弹琴了。”
几乎没有停顿。
佟怀青轻描淡写:“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说哥们……”
“没事的话就挂了,我现在挺好,你们放心。”
头顶传来广播的声音,宣告着外乡人的下一站旅程。
“咔哒!”
话筒猛地放了回去,没对好凹槽,发出很大的一声响。
老板娘都站了起来:“哎哎哎,别使那么大的劲儿呀。”
佟怀青的胸口剧烈起伏,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安静片刻,把背包取下找钱夹,结果刚一扭头,傻眼了。
赫然一道划痕!
里面别说是钱夹了,连他的身份证件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哟,”老板娘也探出头来看,“这啥时候的事啊,我都没留神。”
就在他刚刚打电话的时候。
佟怀青再怎么聪慧,但没有混迹市井的经验,不懂得要把背包放置胸前的道理,有些赶路的人甚至会将钱财缝进衣襟,他上次在火车上没丢东西,估计赖整趟旅程没睡着,俩眼睛瞪得像猫头鹰。
现金和证件分别装着,都是低调的奢侈手工制作,小贼不识法兰西大师手笔,捏着觉得有料,那不就顺手的事。
佟怀青看着那个四指宽的裂口,心绪仍未平稳,呆滞地眨着眼。
老板娘又抓了把瓜子,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你去外面垃圾桶找,人家把钱摸走了,别的东西不要,估计都给扔那里。”
佟怀青迟钝地点了下头,从夹层里翻了翻,终于摸出个一块钱的硬币,递了过去。
“谢谢你。”
夕阳西沉,人声鼎沸,佟怀青坐在候车厅里,平静地盯着自己交叠的手。
他不可能去翻垃圾桶,死都不可能。
饿了,又渴,想吃那兜子无花果,才想起来,小偷连这个都给顺手牵羊了。
也怪他怕丢,绑在了背包的拉链上。
站起来往外走,有糖炒栗子的香味,水煎包和菜馅饼都刚出锅,滋啦啦地在架子上沥油。
绿色的垃圾桶旁是乞讨的老人,里面的垃圾刚被清理过,空荡荡地散着点馊味,老人拎着串在一起的塑料瓶子,探头看看,又抬起褶皱的眼皮,向行人麻木地举起一个缺口的碗。
佟怀青走过去,把那枚五毛硬币放里面。
老人没什么反应,拽着塑料瓶子继续前行。
天空翻卷出大片的火烧云,红得扎眼。
佟怀青再次回到候车厅,靠在金属椅背上,用背包按在自己的腹部,来扼制那逐渐明显的胃痛。
他迷迷糊糊的,像是睡着了,又似乎一直在清醒。
周围人来人往,灯没有灭过,分不清楚白天黑夜,他太懒了,连壁上挂着的钟都不去看,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和那个时候一样。
他不能听见钢琴这两个字。
视野里是浅淡的薄红,喧嚣随之远去,不知过了多久,懵懂间一只大手抓住他手腕,把他整个人都拽了起来。
佟怀青悚然一惊,在这里坐的时间太久了,酸麻的腿猛地抽筋,不可控地跌坐回去。
池野一巴掌打在他的大腿上,力气不重,也疼得佟怀青倒抽一口凉气。
“我让你动了吗?”
那人浑身烟味,说话时没什么表情,眉眼很凶。
佟怀青脸色苍白:“我腿……麻了。”
池野咬着烟看他,偏头笑了声。
“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