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翻个白眼。她心道,有,和你说话,最累了。
她忍无可忍地表态,“我算发现了,二哥,到了你这个年纪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永远不会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
他这个年纪?
好像另外一个,生就一副芙蓉面的小姑娘,也说过这种话。说完还结结巴巴的,唯恐得罪他,胡乱解释了一大通。
钟漱石一根烟快要燃尽,他想起孟葭,无声地牵动一下唇角。
钟灵给他递烟灰缸,“姓钟也会累?我就觉得要风得风,挺舒服的。”
她二哥睨她一眼,会觉得舒服,是因为还没有尝到需要付出代价的滋味。
钟漱石吐了圈白烟,很快就被飘着丁香气味的夜风吹散,水纹似的晃荡开。
想他身为钟家人近三十年,首当其中的,便是要听从安排,小到平日的一言一行,大到他的终身。是,他们的确,额外受了更高规格的奉养,但如果放弃这些,是不是就可以从心所欲了呢?
答案当然是不行,谁让他吃了钟家三餐饭?人生是无法逆向做选择的。
钟漱石伸出手,极为罕见的,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享受就好。”
钟灵瞪大了眼睛,像被鬼附身一样,愣在了原地。她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二哥,你不是谈恋爱了吧?怎么突然这么柔情?”
这也太反常。
“走。”
这表示,钟漱石为数不多的耐心,就到这里了。
钟灵识趣地起身,没多远,就又听见身后松散躺着的人,不紧不慢问了声,“谭裕让你帮什么忙?”
“送一个包给孟葭。”
钟漱石从鼻腔里哼笑出一句,“她会收?”
“不但没收,还当着我的面儿剪个稀巴烂,扔掉了。”
钟灵还想再说,但见她二哥手搭在小腹上,惫懒地阖上眼,挥手命她去。
这是不许她多谈其他的意思。
她扁了下嘴,转身走出树影葱绿的庭院,消失在月色里。
在孟葭数不清多少次,拒绝谭裕的好友申请后,他按捺不住的,出现在了正主面前。
那天她刚出寝室门,昨天复习功课,又在自学笔译实务的资料,没注意时间,一晃神就到了半夜。
孟葭上早课要迟到了,她捧着书,连早饭都来不及去买,匆忙地跑下台阶。博士楼前那株粗壮的榕树底下,响起一声刺耳的口哨声。
她没搭理,当看不见谭裕这个人。
谭裕骑着车追上来,“就那么急?去哪儿,我送你啊。”
孟葭躲着他走,“您不挡我路,就谢天谢地了。”
天知道他从哪里弄了辆山地自行车来骑。
她快步跑开,长发被风吹到后面,丢下句,“你别跟着我。”
谭裕果真没有再追,他反而叮嘱她,“你慢一点,看着脚下。”
因为到太晚,孟葭没占上前三排的座位,往常总是第一个的人,这还是开学来头一回,坐在后面听课。
好在教室面积不算大,小班授课,教授的声音也蛮洪亮。
孟葭聚精会神的,忍着空腹引起的胃疼,认真听,记了满满两页纸。
快下课时,孟葭的手捂在腹部,两弯叶眉蹙了蹙,她身边的女同学问,“你没事儿吧?”
她手间架支笔,摆两下,“没有,吃点东西就好了。”
有人喊了声,“哇,你的字写得好清秀。”
孟葭合上本子,“小时候挨多了打,被逼出来的。”
周围发出一团哄笑。
班上这些同学,虽然和她接触不多,但跟孟葭讲过话的,都知道她极好相处,白皙明丽的面容,笑起来也柔软,不像面儿上看着的那么难以接近。
凡是能搭把手的,譬如向学姐借来的口译资料这些,孟葭都会复印给她们。
她是少有的冷眼热肠。
孟葭背着书包,跟随人群往教学楼外走,路过湖边时,谭裕又坐在长椅上叫她,“孟葭,这儿!”
已经有同学指指点点起来。
“就是他吧?旁边师大的学长,上次来跟我们打听,孟葭喜欢什么的。”
“什么学长啊?你不知道他的来头吗?我都听说了不少。”
孟葭睇过一个眼神,他们自动闭嘴,三五成群地走远了。
她朝谭裕走过去,“谭”
隔得有点久,也很少这么当面叫他,孟葭一时还真忘了,他叫个什么。
“谭裕。这位非常漂亮的孟学妹,你记性好差。”
谭裕嬉皮笑脸的,朝她伸手,话说的也没多正经。
孟葭冷扫了一眼,没和他握手,她说,“谭裕,你总是这样,很打扰我。”
谭裕充耳不闻,选择性地失聪。
他提起手里的纸袋,“没吃早饭吧你?我给你买的,黄油虾三明治,低脂的,微甜口,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孟葭一看纸袋上的标签,不留情面地揭穿他,“这家店在三里屯,离学校远着呢,开车来回也要一小时。何况你骑个破单车。”
谭裕笑着站起来,朝她走两步,“你才来北京几天呐,就已经顺利打入了我们内部?对路线都这么熟了?”
孟葭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谭裕很高,因为年纪差不多,没什么压迫感,只是她看他的时候,要仰半个头。
他只是把纸袋塞孟葭怀里,“那么早起来你都不饿吗?坐在这儿吃吧,我去图书馆给你占位置。”
然后抽走她手中的课本,转身就要走。
孟葭不明所以的,愣了几秒钟才醒过来,这个叫谭裕的公子哥儿,花招好多。
她小跑着追了上去,趁谭裕没注意,扯过自己的书,把袋子摁回给他。
这下轮到谭裕莫名其妙。不是吧,她这么油盐不进的。
孟葭疾走几步,又回过头,最后一次警告他,“再说一遍,你别再来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