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检查了其余的记录,”唐沢裕说,“除了与办公室相连的一条走廊,监控在一个月前坏掉了以外,在这时段里,其余的房客都没有出过
门。”
他手指快速划过屏幕,除了第一个有穿衣镜的画面外,其他的录像仿佛静止。唐沢裕又说:“前台的工作人员十分肯定,今晚也没有其他人从大门进出。”
“也就是说,可能的嫌疑人,就是这条监控坏掉的走廊的住客了。”伊达航说,这时他才想到自己最初会来到这里的原因,猛地转向唐沢裕:“——说起来,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就是问题了,”唐沢裕耸耸肩,“之前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就是因为门外有人。”
伊达航的表情似乎要石化了:“你是说——”
“对。”
唐沢裕表情平静,与伊达航的严肃和凝重相对,愈显对比鲜明,他轻松地说:“我也正住在那里,是嫌疑人之一啊。”
经理的办公室里的血迹,少的几乎不可能让它成为第一案发现场,可直到死亡,伊织丽子都一直待在里面。
全面勘察过现场后,支持经理无罪的证据又多了一些:经理的手上除了最初碰到伊织丽子时沾上的血迹,全身干干净净,别说是血液反应,就连一丁点烟味都没。
从伊织丽子的死亡到被发现,中间的时间显然不够他偷偷洗一个澡。
杀死伊织丽子的水果刀上没有任何指纹,倒是在那辆小推车化验出了她的。
小推车就停在走廊尽头的工具间里,上面的指纹应该是她当时从门后探出头时,手扶在上面留下的。
这条走廊的结构整体上呈现“L”型,经理的办公室位于左下角的转折处,他临时删掉的监控,只记录了底下短边上走廊里的影像,却被尽头的穿衣镜反射,如数记录在另一台监控中,删了等于没删。
而坏掉的监控所对的走廊,正是L上的长边,除了唐沢裕外,还有三间房住了人。
首先是服务生吉田英二,因为
女朋友提前要来,他用员工的内部价早早定下了一个房间。送完给伊织丽子的小推车,他就换下了员工制服,房门被敲响时,正和女朋友在床上你侬我侬。
女朋友也是常见的日本脸,中等身材,站在高大的吉田英二身边,更为小鸟依人。
敲门的伊达航,表情里不自觉带了点尴尬。
第二个房间里的住客是位旅行作家,据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不小心花完了钱,才不得不选择“如此廉价”的酒店的。
早上一醒,他就在房间里闷头赶稿,床头上堆满了撕开的速溶咖啡袋。
第三个房间里住着的人,名叫楠田陆道。
唐沢裕在看到这个名字时神色一凛,也正是这人的存在,让他重新审视起伊织丽子的死亡。
原本的剧情中,楠田陆道是红黑篇的重要人物,为了寻找基尔,他装成病人潜入杯户中央医院,身份暴露给FBI后开枪自杀,用生命告诉了组织昏迷的水无怜奈藏匿的地点。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出现在这个酒店,还和我就在同一条走廊上?
目暮从审讯室里走出时,正看到墙边沉思的唐沢裕。
刚刚录口供的过程中,楠田陆道的神色尤为阴沉不耐。
“警察的办事效率,”他嗤笑一声,“这么说吧,就在你们的那个时间,我正在接电话,还不巧一连接了好几个,兄弟们都可以给我作证,我一直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
“那么你又为什么恰好在这个时间通话呢?”对面的目暮警部奋笔疾书,楠田陆道冷冷道:“道上的事。你管的着吗?”
日本黑丨帮的存在是合法的,无论楠田陆道在做什么,只要他没有杀人的话,都是他的自由。目暮离开时,楠田陆道又在身后补了一句。
“你们的那个警察,看着就一副小白脸像。”他说,“说不定,人就是他杀的呢?”
从审讯室出来的目暮神色不虞,还是将手里的口供递给了唐沢裕,唐沢裕从墙边站直身体,飞快地扫过纸面,看完以后,他非但没有生气,相反的,还轻轻笑了一声。
“这么看来,房间里的三个人都不具备作案的动机和时间。”目暮苦恼地说,“作家和楠田陆道,这两个人都和经理素不相识,而经理平时也非常照顾服务生吉田英二,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
照这么下去,同处于一条走廊,且具备丰富的刑侦和反侦察经验的唐沢裕,反倒真快成嫌疑最大的那一个了。
目暮警部烦恼地望了望三扇合拢的门,忽然意识到少了个人:“咦,高木老弟。他去哪了?”
“哦,从酒店回警视厅的时候,他就没有跟上。”唐沢裕随口说,“我让他去找一样东西了。”
“找一样东西?”
伊达航手里端着两个一次性纸杯,大步从走廊尽头走来。纸杯的杯口还汩汩冒着热气,他一人往手里塞了一个:“高木君要找的是什么?”
“多谢,”
唐沢裕垂眸喝了口咖啡,语气慢条斯理:“当然是凶器啊。”
!
“凶器!”
目暮登时便瞪大了眼:“唐沢君,难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唐沢裕抖了抖手中的纸,平淡地点了点头,相比一旁目暮的激动,他看上去就平静的多,好像揭开真相对他而言,是一件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其实手法并不难想,只是还有条关键性的线索,在这里没有出现。”
唐沢裕说:“那就是小推车。”
“小推车?”
伊达航首先反应过来:“小唐沢,你跟我说的门外有人,是不是就是听见了推车的声音?”
“对。当时的推车一共从我门口经过了三次,直到第三次时,我才注意到这里的不同。”
唐沢裕顺手拉过了走廊上摆着的资料架,这是遇到特大紧急案情时,方便组员间传递文件用的,底下是四个滚轮,可以随意地推来推去。
唐沢裕就将资料架当成了临时的“推车”,他先把它拉到身边,紧接着,单脚踩在最底层的铁架上,拿它当滑板一般,整个人和推车一起滑了出去。
然后他一下子没把控好方向,咣的一声,连人带车撞上了墙。
仅仅几秒的滑动,伊达航马上察觉了两者的不同:“轮子的声音不一样!”
唐沢裕晕头转向地跳下资料架,闻言郁闷地点了点头。
“对,其实如果车上的东西较轻,比如文件资料一类,两者的动静差别不大,可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听起来就会很明显了。”
小推车一共从他门口经过三次,前两次和最后一次,并不是同一波人。
伊织丽子真正的死亡地点,并不是经理的办公室,而是吉田英二和女朋友所在的这个房间;真正的死亡时间,其实比十点更早。
目暮疑问道:“那这样的话,吉田英二离开前,还和她说了几句话的伊织丽子,又该怎么解释呢?”
唐沢裕摇了摇头:“那已经不是她了,而是吉田英二的女朋友。”
酒店的监控画质不好,吉田英二早已对此了然于胸。
在房间里杀掉伊织丽子后,他就和女朋友沆瀣一气,在没有监控的走廊中,上演了一场嫁祸于人的大戏。
首先,他为小推车的上一层补充零食,将伊织丽子的尸体塞进小推车底层,由于两边垂下的白布,没有人知道里面运送的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女朋友换上了和伊织丽子相同的衣服。画质并不足以支持查看监控的人看清楚录像里的人脸,只要更换衣着,所有人都会自然认为,她就是伊织丽子。
依然“活着”的伊织丽子,走进了经理的办公室,倒霉的经理却对此一无所知。
随后推着小推车的吉田英二粉墨登场,因为心虚,他还在经过唐沢裕的房间时,敲了敲他的门。
这就是唐沢裕第一次听到≈
30340;“先生,请问您需要客房服务吗?”
用小推车将伊织丽子推进办公室后,整场大戏的高潮就此到来:两人卸下零食,吉田英二离开时,女朋友故意探身出来,和他说了两句话。
这是为了制造伊织丽子此时还活着的假象,洗清吉田英二本人的嫌疑。
紧接着,女朋友一矮身,钻进了小推车里。
——因为小推车还有一半卡在门里,她钻进去的样子,没有被任何一台监控录下。
紧接着,面对警方的盘问,吉田英二作为目击证人,只要轻松地说出“那时候伊织丽子还活着,我与她聊了两句”,对此一无所知的经理,就会成为那个唯一的凶手。
被唐沢裕委派的高木涉姗姗来迟,见到几人,远远地挥起了手。
随着这个动作,所有人见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正是一件和死者伊织丽子一模一样的衬衫。
唐沢裕手里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他靠在春夜的过道里,轻轻吐了口气:“结案了。”
审讯室白灯煌煌,正中央的铁椅上,坐在上面的人非但没有惶恐不安,相反还心情愉悦,鼻腔里低低地,哼着首不知名的旋律。
听到有人进来,他随口道:“审完了?现在知道我不是凶手了吧?”
“你自然不是杀害伊织丽子的凶手,”另一个声音温和地说,“至于是不是杀人未遂的那个,这可就说不清了。”
唐沢裕微微俯下身,弯腰坐在桌前,随着他的动作,烟灰色的格子围巾,末端轻轻地垂落在中间的桌面上。
在他对面,铁椅上的作家脸色一变。
悬挂在两人头顶的监控,代表其正常运行的红灯,已经不知不觉间悄然熄了。紧接着,头顶的日光灯也开始不自然地“滋啦”两声,唐沢裕便顺着作家的目光仰起头。
他甚至平静地笑了笑:“就在刚才,警视厅本楼层的总控保险,因电网负荷过载,跳了闸。”
“所幸灯光之类的设备,有另一套备用电源支持。”
唐沢裕一只手不紧不慢,规律地敲着桌面。“不过你猜。”
“——这套监控的供电,又该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紧急恢复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