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如此?劳民伤财?
于是所想便承认了:“是。”
“那先生知道这个是干嘛用的么?”周梨左右瞧了一眼,见着院中并无?旁人之眼,唯独他二?人,只拿了一个刷满了黑漆的铁片子给他看。
然而这铁片子,便是小孩子也能看得出来,只有一半。
他当时?就浑身颤抖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兴奋在迸放,“姑娘,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
“有一回给萝卜崽一个爷爷卤菜边角料,他塞给我的。”说?是没?有银钱感谢,身上又无?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拿这个做谢礼。
这时?候韩玉真已?经将那半个铁片子捏在手?心了,却?如获至宝一般,只贴在自己的心口前,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周梨,有些急促地问着:“姑娘此?前,可是给了旁人瞧?”
“除了阿初,并无?旁人。”周梨这话倒是不假,老乞丐他们?身份本就奇怪得很?,看着就大有
来头的。即便是沿街乞讨,但也不至于拿个废弃铁片做宝贝贴身放着。
后?来又拿来做谢礼送自己。
周梨便晓得不是俗物,哪里敢叫旁人晓得,也就偷偷给白?亦初瞧过。
白?亦初也看不出什么,只叫她好生收着,万不要随意给别人。
听得她这话,韩玉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便好。”一面朝周梨示意着,“姑娘请随我到书房。”
的确,这即便是四面无?人,但人总是觉得天光白?日的,有些话说?出来,好像就总会叫风传了出去。
不如在那四周上下都有账帏的地方安密实。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书房中,那韩玉真一手?将长枪靠在墙边,一手?将铁片子递还给周梨,“姑娘可晓得玄虎令?”
周梨摇头,不过眼下听韩玉真这样一说?,在看那铁片子上的花样,的确像是个什么虎嘴。
然就在她正想着这另外一半上面的花样该是什么样子时?候,便听得韩玉真说?:“二?十多年前,兰台一案,玄虎令就已?经失踪了,说?起来算上当今圣上,已?经有三代帝王在寻其身影了。”
周梨一下觉得这铁片子沉重万千,竟有些握不住的错觉,只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那这?”
“另外一半,在我们?将军手?中,只不过姑娘聪慧,该晓得将军走的时?候,正是天下太平之际。”他说?到这里,眼里满含北悲愤,“你是常读书的,应该听得有一句话,叫飞鸟尽弹弓藏。我们?将军,不该啊!”
周梨只觉得心口砰砰地跳着,呼吸也一下急促起来,“将军他?阿初可是晓得这些?”
“我如何敢与公子说?这些?他纵使是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可将军到底是他的血脉至亲,他又是个热血男儿,若是晓得了,哪里还沉得住气?”而霍将军当初走的时?侯,以防帝王无?情,赶尽杀绝,便将这另外一半玄虎令留给了公子,以求能做个护身符。
那时?候韩玉真还小,年纪一如现在的萝卜崽一般,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们?正要班师回朝,该是接受嘉奖之际,哪里晓得上京来了使者,与将军在帐中密谈。
“他们?说?什么,我并不知晓,只是晓得那使者走后?,将军明显神色不对,那夜还破例喝了酒,和我说?了许多公子长大后?的事情,又说?这天下海晏河清,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也怪那时?候我年少,并未多想,不曾想过了几日,将军便在回朝的路上突发急症不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自此?,世间便再无?霍轻舟这个人了。
试想他年少提枪上沙场,守住了这千里边疆,不知道泼洒了多少热血,才换来了这所谓的海晏河清。
最后?却?以这样仓促潦草的结局结束了他波澜壮阔的半生。
房间里静静的,周梨紧握着那半块玄虎令,能清晰地辨别出韩玉真那压抑着的声?音中,即将要爆发而出的不甘和恨意。
“那是盛夏,迎接将军班师回朝的使者以将军尸体不宜保存,当日便做主焚烧了将近的尸体。”所以,要查,也再也无?从查起了。
不过韩玉真要说?的,也不仅仅这是这些,“将军刚走那一会儿,我们?都慌了神,群龙无?首,不想等?反应过来后?,自己身边的兄弟,却?已?经所剩无?几。”
这哪里还用说?,自然是朝廷出了手?。
“朝廷有个北斗司,但又不属朝廷,直隶帝王,我因年少,还未入军籍编户,所以他们?的名册上没?有我,如此?我也是逃过了一劫。”说?到这里,看朝周梨手?里的那半块玄虎令,“给你玄虎令的,应该就是北斗司的人,当年兰台一案,正是他们?抄了贞元公的府邸,这半块玄虎令,自然是在他们?的手?中。”
只不过这些人后?来不知为何,听说?部被帝王裁决。
而大家直到现在都认为,那半块属于贞元公的玄虎令,还在北斗司里盛放着。
哪里晓得,会在这几个早就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的手?里呢!
他说?着,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说?道:“如今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记得贞元公这个人?想来要不了多少年,再也无?人知晓霍轻舟又是谁了!”
周梨的确没?有听说?过贞元公这一号人,她本欲继续问的,可是见着韩玉真的情绪分明不是很?稳定,方给止住了,只将那玄虎令收起来,走过去扶他在椅子上坐下,“先生,我不知道贞元公是谁,但霍轻舟,必然会垂留青史?,万古流芳,他的战绩永远的镌刻在边境的尘土中,无?人可抹去。”
韩玉真抬起头,这样一个常年练武之人,如今却?以一种极其脆弱的姿态呈现在周梨的眼前,“姑娘,韩玉真谢你此?话,将军泉下有知,想也欣慰公子遇着了你。”
他说?到这后?面,声?音已?经哽咽起来了。
周梨做不到感同身受,可是因为事关白?亦初,她好像又能感触到如今韩玉真心中悲愤难过。
世间真是百苦,活着果然像极了下凡来历练的。
周梨不晓得,自己这一辈子能走到哪一步去,与大家承诺的那些事情,又能实现得了多少。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继续往前走,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不然的话,岂不是辜负了这白?得来的一辈子了?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雨,雇来的两个媳妇急急忙忙都收着早上在院子里晒的床单。
周梨闻声?,起身过去将书房的窗户推开?,只见一粒粒晶莹透亮的雨滴,秩序地落在窗外才发出来的绿芽上,一切充满生机。
“先生看,寒冬不管多长,都终究会过去,春日不管再怎么晚,也会来临。”安慰人的话,她向来不太擅长。而且此?时?此?刻,面对这需要缝缝补补的人生,其实周梨心中,又何尝不迷茫慌张呢?
一开?始,她以为这一辈子,只要阖家欢乐,不缺吃穿,白?亦初还能混个功名傍身,如此?在乡里即便他是个赘婿,也是无?人敢欺。
可世事难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天灾以及那个玄妙的梦,将她打得措不及防。
但重新计划的人生,又因这上京之事,出现了变故,她还没?想出个万之策,如何避开?梦里的那些坑洼,却?忽然从韩玉真口中得知了霍轻舟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