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劲瘦,常年练武身躯扎实却很沉,顾莞差点被他压趴,幸好她早有心理准备,顶住了。
她把长刀掖紧一点,驻着手杖费力往前走去,稍稍熟悉,开始加快速度。
谢辞趴在她的背上,强弩之末,他梗着脖子喃喃说了片刻,最终还是把头趴在她的背上了。
顾莞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半个小时,有些支持不住,谢辞下来,两人搀扶着走,休息一段,她又把他背起来,如此重复。
一直走到快天亮,雪又停了,两人终于绕过了这座山。
可就在两人穿过大路和镇场,脱身成功的在望的前夕,两人却终于被人找到了!
一队二十来人的骑兵,绕大路抄绕了一遍,掉头往来的方向再找,竟和他们迎面碰上!
沓沓沓的马蹄声,突兀出现,顾莞心一突,连忙将谢辞放下。两人助跑一个尽力起跳,跳进道旁的沟壑里!
绕出了山之后,固然汇入镇场脱身再望,但也一览无遗,上冻的溪沟是唯一能藏身的地方。
可他们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天蒙蒙亮了,雪停下,微微天光映着雪光,那骑兵首领不断扫视远处近处,很快察觉了擦崩一块的积雪痕迹。
顾莞听见马停下,脚步声出现往这边直奔而来,她忍不住骂了一声!
妈的!
她赶紧爬起来,伏起身体,在脚步声即将踏到溪沟边之际,“啊——”,顾莞一蹬跃起!
一脚回旋踢,踢中为首者的头部,后者当场倒地,晕厥过去。
有十二个人,小队一分为二,往两边分开搜擦。
顾莞眼尖,窥见边缘一个人抽出响箭,她人刚落地往左一扑,刀尖一挑,反脚一踢,响箭飞起,她扑过去一抓,扔往谢辞的方向。
“好个小娘皮!找死——”
抓响箭那个是小队长,被踹出鼻血,破口大骂,八九个人,立马将顾莞团团围住。
顾莞咽了咽,她又冷又饿,筋疲力尽,最重要的是,她还没亲手杀过人。生死关头放倒了三四个,剩下的几个都是比她还要一头的大男人,并且对她的腿上功夫有了防备。
顾莞格开对方的刀,背后被人踹了一脚,她扑在小队长的身上,后面一个人扑在她身上,三人刀剑都打掉了,翻滚着沿着雪丘骨碌碌滚下冰冻的溪面。
身后纷踏的脚步声,顾莞抽出匕首,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可就在割下去的一刹,她不禁顿了一下!
可就是这么一刹那,只是很微小的一顿,顾莞这状态一对多本来就不容易,勉强持平和尽可能把敌人兜在她这一边而已,这么一顿,对方抓住机会,立马反手一推,抽出靴筒匕首,反按着顾莞重重刺下!
顾莞立马一挣一个翻身,反脚一踹,奋力一戳,可一个人扑上来,按住她这两条把他们打了落花流水的大长腿。
顾莞被压住了,一时挣脱不得,命在旦夕!
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
谢辞陡然爆发,一道雪色剑光乍亮,剑刃割破喉管的入肉声,雪地上陡然爆开四多血花!
——只要杀了追军,就是真真正正的越狱逃犯,即便蒙冤入狱,也不能洗。
可这个最后关头,眼见顾莞被压在地上,谢辞还是挣扎爬起来了。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明明强弩之末已经爬不起来了,可这最后的一瞬,他厉喝,陡然迸发一股心力,一撑冲天跃起,先前不过勉力支应的三四人立即倒地。
谢辞旋风般刮过,剑光如银瀑,冷厉至极,往顾莞疾奔而去的戴甲军卫,只觉喉间一凉,往前跑了两步,捂住咽喉,瞪大眼睛,鲜血喷涌而出!
栽倒在地。
谢辞那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泛着赤,年少的英俊面庞被血污喷得看不清面容,他一把抄起刺向顾莞的人,一剑封喉!连同她腿上那个。
顾莞也是一头一脸的鲜血,她立马爬起来,两人重喘看着对方。
谢辞哑声说:“…我们快走。”
“好,好。”
谢辞眼睛发涩,手在颤抖,但他紧紧捏着剑,和顾莞冲进了风雪之中。
……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来了,絮絮飘荡。
风夹着雪,扑了他们一头一脸。
两人手牵着手,冲过了大路,穿过镇场,一直跑出很远很远。
两人终于停下来了,栽倒在雪地上。
谢辞跪在地上,他就哭了。
血和泪一起淌下来。
他以手撑地,先是哽咽呜噎,最后嚎啕大哭。
谢家世代忠良,可他今天不但越狱当了逃犯,他还杀了军差。
顾莞在他身边,她顿了半晌,直起身慢慢拍了一下他肩背,他栽伏在她的肩上,顾莞感觉滚烫的泪水沿着她的锁骨皮肉淌下。
她知道这种感觉,她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姐弟俩从小同一志向,可弟弟在他十四岁那年,车祸断了一条腿,从此不能快走。
天灾,人祸,无法挽回,任凭浑身力气,都无法改变。
谢辞还要严重多了。
顾莞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现在所有安慰都是那么地苍白无力,她没说话,只一下一下无声顺着他的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