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大殿中,原本完好无所的雕花汉白玉石柱被涤荡而开的灵力扫到,蔓延开道道裂纹,犹如密布的蛛网。
方才那声“七星诛魔阵”的厉喝就出自宗主口中。
原本慈眉善目的老者如今目光凌厉,若是能化为实物的话,只怕会化作无数道寒刃飞向阵法中跪着的玄衣少年。
此阵为诛魔而布,是长云剑宗里诛魔常用的剑阵,是前宗主传承下来的阵法。
主位之上的老者以灵力为引,甚至不需要布阵灵石,直接以灵力布阵,降下了数不清的雷电。
至于那跪在阵法中央的少年再眼熟不过了。
正是时南絮任务时间表的主要对象,配角攻裴镜云。
玄衣被雷电劈开了几道,显露出了他冷白的肌肤和血痕,渗出的鲜血将衣裳都洇出一片深色。
裴镜云面色冷淡地跪坐在大殿中央。
他就那般静静地跪着,全然无视了周遭年轻弟子见了鬼一般的眼神。
此次收徒大典,殿中自然是集结了不少筛选出来将要拜入其他长老座下的弟子。
但能入内门的,只有裴镜云一个外门弟子。
五年一轮的收徒大典,外门只能分得一个名额,所以不少外门弟子都会为了这一个渺茫的机会挤破了头。
毕竟外门弟子的待遇和内门弟子,完全不能相比
又一道紫色的雷电劈在了少年瘦削的脊背上,他眼尾的莲纹迸发出鲜红的光泽。
每降下一道,他的脸色就要苍白上一分,不多时跪着的身形都在摇晃。
裴镜云漆黑的眼眸中不断闪过猩红色的暗芒,但似乎都被眼尾的红色莲纹压制了下去。
当又一道拇指粗的闪电降在他身上。
铺天盖地而来的痛苦终究是让裴镜云皱紧了眉,苍白的唇被流出来的血染成了殷红之色,衬得他本就秾丽的眉眼更添了些诡异之气。
按在膝盖上的手收紧,连指节都在泛白。
但他的脊背始终挺直不曾弯下。
裴镜云又吐出一口鲜血,鬓发散落被血迹濡湿贴在苍白的脸侧,他抬眸看向主位。
那上面坐着长云剑宗的宗主和长老。
可他眼前血红一片,朦胧的视线中根本看不清楚。
殿中情况,时南絮一时间也不好进去,是以只是站在殿外远远地看着。
但裴镜云说话的声音,她是能够听清楚的。
已经近乎于一个血人的少年蓦地抬首,嗓音沙哑却铿锵有力,“弟子是魔修没错,出身于魔渊,也没错。”
“可弟子一心向道,为了压制魔气已经乞求大佛恩寺留下抑魔刻印,因此拜入长云剑宗,入外门已四年有余。”
即便身扛七星诛魔阵的威力,但裴镜云依旧能够沉声阐述他这些年的经历,“青渊秘境,弟子身受重伤,丹田险些碎裂,救出五名困于秘境中的外门弟子,以及一名内门弟子。”
青渊秘境多是筑基期以下的弟子前去历练。
每年也有数不清的外门弟子和心性软弱的内门弟子折损在里头,唯独裴镜云这一队弟子,全数出来了。
在说到那一名内门弟子的时候,裴镜云睁着如墨般的眼,直直地看向了一个方向。
对上少年寒星般的眸光时,那名身着青衣的弟子瑟缩了一下,本来想要就这么避开裴镜云的眼神。
他抿紧了唇,犹豫了半晌,终究是跪下了为裴镜云求情。
“宗主,确有此事,若是当年没有裴师弟相助的话,弟子恐怕”
裴镜云咽下了喉间涌上来的腥甜,朗声道:“长云剑宗素来收徒不忌讳出身,镇宗长老的孟章剑尊就是真龙一族。”
“既然弟子一心向道,为何宗门容不下弟子?!”
话音落下,裴镜云手艰难地抬起,径直地掏向了自己的腹部。
纵然形容狼狈不堪,可他那双眼却如寒星般明亮。
“宗门若是担忧弟子是魔修,弟子今日可将魔核取出,尽数废除入魔时的修为。”
说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从血肉间寻到了浸着魔气的核心,直接拿了出来,抛掷在身前。
做完这些后,裴镜云连呼吸间都是翻腾的血气,腰腹间才愈合不久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汩汩鲜血流淌而出,将他跪着的那一块都染红了。
在魔渊出身的魔修和后天因心魔劫数入魔的魔修,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自百年前的平定封魔一战,魔渊的魔修已是安分不少,和渊嵉海的魔修相比,脾性要温和许多,也不曾离开魔渊入人间作乱。
寻常修士丹田是灵气凝结,而天生的魔修是靠魔核修炼。
裴镜云修魔的速度和修道的速度自然不能相比。
天生的魔修之体若是修魔,修为只会一日千里。
但凡事皆有因果,魔修虽然修炼速度快,而心魔也会与日成倍剧增,待到历劫突破之时,经历的雷劫几乎都是一样的凶险。
裴镜云拜入长云剑宗前的魔体修为已是筑基大圆满,将要结丹了,但他却去了大佛恩寺以刻印压制了自己所有的魔气,拜入剑宗修习道法。
魔修去修道,在修真界也是鲜少见到的事。
且不论魔气和灵气纠结在一起会对丹田造成怎样的负担,光是每日的两气冲撞就足够让人痛苦不堪。
更何况天生的魔修去修道,更是艰难。
所以裴镜云入长云剑宗外门这么久了,也不过练气期,连筑基的门槛还未摸到。
时南絮静静地看着裴镜云在七星诛魔阵中那一心向道的模样,却觉得有些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