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清回道:“殿下不必如此,这是臣应做的。”
高挑的青年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面上不显,只是在收回手藏进袖摆中的时候,微微握紧了手心,似是想要将方才公主伸过来的手攥在手中。
时南絮抬手,将这支白玉兰发簪钗回了今日愠香给她梳的发髻中,顺手摸索抽出了一支竹枝青玉簪。
宫里的贵人向来是珠翠满头的,即使时南絮常常觉得坠得慌也不得不这样,因为每次她想少弄些发饰时,愠香和折韵就会劝她。
说她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怎可打扮如此寒酸,到时若是要赏什么给宫人,连随手从发髻间取了发饰打发人都不便。
如今看来,她们两人的话有些道理。
不然时南絮还真一时不知该如何给陆延清道谢了。
为了免得陆延清推脱自己的赏赐,时南絮索性抬手就把青玉发钗簪在了陆延清的墨发间。
陆延清下意识地想要把发簪取下来归还给时南絮,被她的话止住了动作。
时南絮按住了他的手腕,细声说道:“陆大人莫要推脱了。”
手腕轻轻地搭在自己腕间,少女的馨香扑面而来,合着手腕间温软的触感,让热意瞬间攀附上陆延清的脖颈和耳后。
整个人脑子里都轰的一声,哪里还有刚才不经意间起了心思逗时南絮的风轻云淡。
青松后站着一个纤瘦的少年,黑沉沉不见底的一双桃花眸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幕。
玉面微红的俊朗青年和笑得娴雅温柔的少女,合着那熹微日光下斑驳的树影,怎么看怎么般配。
他听闻了许多宫人都说陆家长子怕不是要许给安柔公主做驸马,郎才女貌的瞧着就赏心悦目。
萧北尘黑眸沉静死寂得如一汪深潭,眼眸低垂,看着自己手心里紧紧攥着的香囊,映着自己冷白的肤色,彩绣的颜色如何看都觉得刺目的很。
良久,少年骨节都有些泛白的手才缓缓松开。
浓密的眼睫轻掩,让人难以看清他眸中的神色。
明月皎皎,清辉却照不见阴暗潮湿的角落,就连那半分辉光,也要映着旁人。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分离开消失不见了,如石像般的少年才抬起已经有些僵了的腿慢慢地离开。
就在回落尘轩的路上,即使萧北尘特意挑了偏僻荒凉的宫道,还是被领着一众宫仆的萧宸阳撞见了。
他前些时日被安庆帝下了回宫自省的禁令,这些日子都心里郁气不顺,今日好不容易从自己母妃那出来,这下撞到了在宫墙下站住脚的萧北尘,自然是恶念陡生。
眉目阴戾艳丽的萧宸阳,脸上舒展开一个极其刻意的笑容,就像是沾满了毒液的艳丽蛇类。
萧宸阳身边的宫仆,自他幼年时便在他跟前伺候着,自然是心领神会了。
他给了其他宫仆一个眼神,于是这些宫仆对视一眼,便朝着那墙角边瘦弱的萧北尘围了过去。
看了一会萧北尘被宫仆折辱磋磨的戏码,或许是萧北尘的眸子过于死气沉沉,空洞黯然的很,也不挣扎逃跑,萧宸阳没来由地有些看腻了。
就在他准备就这么轻飘飘放过萧北尘的时候,萧宸阳余光一扫,便发觉了萧北尘动作的奇怪之处。
少年冷白昳丽的脸已经有了些擦痕和血迹,但这般狼狈的他却一直死死地握着手中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下萧宸阳总算是生出了些许兴致。
“来人,把他手里的东西给本殿取出来,有赏。”
萧宸阳恶意满满的声音,像是一记惊雷般唤醒了毫无波澜承受着踢打的萧北尘。
在其中一位宫仆粗壮的手伸过来,想要掰开他的手指抢出里面的东西时,原本毫无挣扎之欲的萧北尘目光陡然变了。
那黑沉的眸子瞬间迸发出凶狠阴沉的眸光,像是一只被人打伤了的狼崽子。
与此同时,萧北尘猛地仰首,便一口咬上了那个宫仆的手腕,齿间用尽力,像是恨不得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生肉来,同时还死死地凝视着一旁站着的萧宸阳。
但一个平时连膳食都吃不上的,被厌弃了的皇子,能有多大气力在这些做惯了粗活的宫仆手里反抗挣扎。
最终,他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一直握在手心里的香囊被抢了过去。
萧北尘只能徒劳地任由香囊的穗子滑过手心,如何也抢不回来。
抢走的破旧香囊,被宫仆恭恭敬敬地呈到了萧宸阳面前。
萧宸阳看到那只破旧不堪甚至沾了血迹的香囊,顿觉无趣生厌了,面露嫌恶地捏起了一角。
锦衣玉袍的二皇子慢条斯理地在被押在地上挣扎的萧北尘面前蹲下,还理了理衣袍的褶子,他拿这香囊在萧北尘眼前轻轻晃了晃。
果不其然,萧北尘就像是被惹怒了的狼一般,眼尾都红了,即使唇角边尽是殷红的血迹,他仍旧不厌其烦地挣扎着,试图夺回来。
“想拿回去?”萧宸阳指尖捏着香囊,噙着笑意询问萧北尘。
毫无疑问,这只香囊就是他的命脉,这话一说出来,他便没再挣扎了。
萧宸阳也有乏了,站起身随手将香包一掷,抛出了一道弧线。
而被按在青砖之上的萧北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香囊被径直扔进一旁的荷塘中。
萧宸阳接过宫仆递过来的帕子,细细擦试过指尖和指缝,命了宫仆放开他,而后眉眼弯弯地笑着同萧北尘说:“好了,本殿大发慈悲,去捡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