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自己却没休整,在四下走动查视,几乎没有放过一寸地方,转眼留意到有一块地面似极其板正,走过去垂眼凝视,忽而一手自腰间抽出匕首,蹲下,用力掘开了那块土。
没几下,匕首上带出了焦黑的痕迹,她停了下来,拾起一块土细看。
确实焦黑,如同被火烤过,只不过被掩盖了,还特地严严实实地踩踏过,所以这一块才看起来如此板正。
舜音收了匕首,起身,又沿着四下缓步走动。
离得最近的一名护卫担心有危险,提醒道:“夫人不可在一处久留,要找什么不妨吩咐我等齐找。”
她才说:“看看周围可有马蹄印。”
护卫们顿时散开去查。
舜音回头看一眼那地上的焦黑痕迹,走回去,将土又掩了回去。
这确实是火烤痕迹,游牧民族的兵马不似汉人兵马,并不擅长埋锅造饭,多以火烤肉食,这痕迹可能是贺舍啜的人留下的,但走之前特地谨慎地掩盖了。
只不过此处少雨大风,这块掩盖之处被风吹薄,细看还是与旁边地面显露了区别。
没再发现其他火烤痕迹,舜音心想要么是出于谨慎,要么就是跟着贺舍啜的人已经不多了。
刚想完,一名护卫飞快走来:“夫人,发现了。”
她立即跟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串马蹄印清晰地留在地上。
看了看方向,往东,像是一路往中原去了,但她回头又看一眼那火烤之处,便觉不对,这里土虽软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能留下这么清晰的马蹄印,只可能是故意的。
处木昆部狡诈,她早已领教过,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心中演练这一日,又岂能漏过任何一处。
她转身上马:“往反向走。”
护卫们纷纷上马跟随,队伍踏过碎石出去,才片刻,先前那一左一右警戒的两个护卫又跟了上来。
舜音回头:“又有动静了?”
右侧护卫回:“是,又有了马蹄声,但听来不重。”
舜音早看出他们都是特地挑选出来的精锐,警觉万分又纪律严明,既然说马蹄声不重,那说明来人不多,但万一是贺舍啜派出来的人马就不好了,未免打草惊蛇,立即拍马往前:“按先前所说,引去前方拿住。”
快马奔驰,一片狭长分布的镇子出现在眼里。
众人迅速到了镇子附近,停住下马,又牵马散开,各自三五一群地往镇子里走,有一半还绕路去寻了其他入口,仿佛根本不是同路而来,各走各的。
镇中一间客舍,旧而简陋,入门处土夯的院墙都被风侵蚀出了道道痕迹,但还算宽敞,且无别客。
舜音牵马入住,没有急着去客房,只在前院角落里站着,拉好身上披风兜帽。
分开入镇的护卫们已陆续聚集到此处,打发了客舍中的伙计和仆从,在前院各处分开站定,几乎分布了一圈。
若隐若现的,听见了追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直至入了这客舍院落。
舜音手微一抬,护卫们无声涌出,一拥而上,将要抽刀。
冲入的快马上,来人急道:“阿姊,是我!”
护卫们连忙止步,按刀的手收了回去。
舜音揭去兜帽,才看清来的是封无疾,顿时快步上前,压着声:“你怎么来了?”
封无疾自马上下来,正一下身上披风,环视一圈,方才那一番动作太迅速,若非他反应快,就要被悄无声息地拖下马了,小声道:“那日你说那番话,我就知道你会自己出来,怎能不来?”
舜音扫视左右,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冷脸转身说:“你随我来。”
封无疾连忙将马交给护卫,跟上她。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后院,里面被打发过来的伙计和仆从都在忙,甚至都没察觉前院有动静。
进了客房,舜音才回身,低低道:“你受伤未愈,怎能此时跟来?”
封无疾近前一步,特地动一下肩给她看:“阿姊放心,我先前只是失血多了才那般躺着,真没什么大碍了。”怕她再说,他忙不迭又低声道,“你交代给我的事也办好了,前日我已安排加急快马将边防情形都送去长安,这才寻你而来。好在你一路没有赶太快,我虽探查一道不如你,但还是发现了你留的痕迹,追上来了。”
舜音早知倒宁愿走快些,声更轻:“我留痕迹是打算先摸清他位置,再传信于你,让你届时再寻迹领兵而来捉拿,而不是让你现在就来。”
封无疾道:“我自知如此稳妥,但那样风险便都是阿姊的了。我必须此时就来,因为我知道光是求一个机会还不够。”
舜音不语,脸色却已松缓,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将边防消息上呈长安得到一个机会是不够,当初她父亲遭到弹劾,整件事都与处木昆部有关。唯有将贺舍啜此人揪出,才能让旧事解封,局面也才能完全打开。
六年前就该揪出此人,封家倒了,她足足等了六年,等到他又伤了无疾,甚至还扬言要杀了自己,才等到如今的机会,便是破釜沉舟也不会错过。
“你来这里,母亲可知道?”她忽而问。
封无疾眼神讪讪,口气却坚决:“母亲知道又如何,我也是封家人。”
舜音语气已然转为无奈:“那你领兵来了?
封无疾点头:“事出匆忙,我手底下可调集的人手不多,都在后方停靠,随时可传信赶来,若要调动大队兵马,则要请示秦州刺史了。”
舜音默默站了一瞬,下了决心:“那好,你只需答应我,再不为护我涉险,我便留你在此。”
封无疾张嘴想反驳,但看她神情坚决,只好应下:“知道了,这回我一定顾好我自己。”
舜音才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封无疾连忙追至门口:“你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