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的帷帽垂纱都被吹开,悄悄看了看周围——横兵利器放了两侧,正待收拾;左侧专门布防了一个哨台,一人高,四四方方,但北城门本身就高,加在此处便成了高台,一看就是用来观视全城与城外的。
她往城外瞥一眼,从这里看四下地形分外清楚,连不远处的高山形态都能看清。但她现在只能四处胡乱看两眼,装成一个第一次登上城头只觉新鲜的看客。
“将兵器清点了都收起来!”胡孛儿跟上来指挥,一面嚷嚷一面走去查视右侧城头的布防。
城守官连忙点人过来将兵器抬走,送入库中。
舜音也没有去看数目,只扫视城外,似在看景。
穆长洲在旁看了她几眼,见她似乎毫无兴致,提了嘴角,衣摆一掖,走去一侧,登上了哨台。
舜音未能听见左侧动静,转头才发现他已登了上去,仰头看他两眼,抿着唇站在台下想,他又在琢磨什么……
“音娘觉得此处防备可算严密?”他的声音忽而出现在头顶。
舜音抬头,发现他已蹲下,正看着自己,瞬间彼此就接近了,眼神一晃,看看周围,只当一知半解:“应当算吧。”
穆长洲指一下这座哨台:“以往在封家时,听封尚书说过……”他顿一下,改口,“听岳丈说过,凡军务之要,首要在察。城北地势最高,内外皆能察视,因而设了哨台。”
舜音突然听他提到父亲,还称呼岳丈,看他一眼,明明已是夫妻,但第一次听他这般叫还是有些不习惯。
随即反应过来,为何他已开始与自己公然谈论这些,倒像是默认她完全明白一样?又瞥一眼他脸,看见他眼神盯着自己,果然又是那般笃定。
“军司,查验已毕了。”胡孛儿在那头大嗓门地喊。
穆长洲起身,在上方也检视了一遍,随即又转身蹲下,朝她伸出手。
舜音一怔,站了一瞬,将手递了过去。
穆长洲看着她,瞥了眼下方哨台壁上的绳索:“我以为音娘知道要递的是这个。”
舜音自然知道,那是绑缚哨台悬绳木梯的绳子,递给他,他便能解开木梯从眼前这侧下来,不必再走另一侧,这是应急用的。
她另一手掀起眼前垂纱,刚反应过来般道:“我只当穆二哥是要我搀扶,原来不是?那我叫他们来吧。”说完便要收手转身。
手上一紧,她回头,穆长洲已经抓着她那只手,自上轻巧跃下,力气太大,反倒差点让她站不稳,所幸他用力一握,撑住了她。
舜音手指一沉,感觉已被他五指握麻,默默抿唇,看他一眼。
他松开了她手,手指垂在身侧虚握一下,眼神在她脸上看一圈,如那日用弓制着她时一般,嘴边带笑,什么都没说。
第十八章
胡孛儿很快就从城头右侧虎步生风地赶了过来,丝毫没看见二人方才那幕,笑着问道:“待查完了此处,军司可还要亲自去查其他城门?”
穆长洲看一眼舜音,往下走:“不必了,后面的你查。”
舜音看着他自眼前下去,手指收回袖中,跟着往下走,不知为何,越发有那种感觉:他很笃定,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待到了城下,穆长洲坐上马背时,忽问了句:“音娘可还要去看先前的道旁奇景?”
舜音都快把那几个围着小石塔顶礼膜拜的胡商给忘了,但还是说:“自然要去。”
于是二人原路返回,往大街上而去。
直至回到那处,原来的那几个胡商已不在了,来了几个年老的胡商,但仍如之前那几个一样,在围着那三层石垒的小塔认真膜拜。
舜音便下了马,站在一旁认真观看,听着他们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转头问:“穆二哥可听得明白他们说什么?”
除了这几个认真的信徒之外,周围百姓只看见他们身后的一行弓卫也避开了,但即便如此,周遭依然嘈杂。
穆长洲牵马站在她右侧,偏头过来说:“他们在祈求一路财源不断,不遇隐瞒欺骗。”
最后四个字带着他低沉的声音,仿若钻入了舜音右耳,似是别具深意,她眉头不自觉轻挑一下:“是么?”
“嗯。”穆长洲回。
舜音定一下神,松开马缰说:“看着很灵,那不如我也祈求一下。”
穆长洲转头,就见她双手合十,朝向那三层小塔阖目敛神、微微垂首,正对着自己的侧脸柔白,低垂长睫如描,却神色清淡,恍若遗世独立。
他目光动一下,问:“祈什么了?”
舜音睁开眼:“没什么。”
她祈求身边嫁的这个人以后凡事都能遂她心愿,再也不要盯着她不放了。
穆长洲翻身上了马,忽而笑了:“祈佛都没用,这有用?”
“……”舜音抿唇,抚一下垂纱,跟着上了马背,只当没听见,也不乐意听。至少现在,他是没能遂她愿……
出去一遭不过几个时辰,返回军司府时却像是历了一劫。
舜音回府时也寸步不离地跟着穆长洲,始终就在他左侧身后,今日真算是做到了乖顺无比。
刚入府门,昌风快步迎了上来,向穆长洲报:“军司,佐史来了,有急事来请军司定夺。”
穆长洲往身后看一眼,走去前院。
舜音接到他眼神,跟了过去,没几步,看见前院中好几个兵卒,正押着个跪着的人候在那里,被押的那人身上已沾染斑斑血迹,头歪在一边,似已受伤昏迷。
张君奉手按横刀,清清瘦瘦地立在一旁,眼见穆长洲回来,快步上前:“军司,总管刚刚下令,要全城严查各路暗探。”
舜音听到这句眼神一动,又听他接着往下道:“只因今早在东城门外捉到了此人,在他身上搜到了……”
说到此处,张君奉打住,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