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2 / 2)

少年点点头:“我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呢。起先是女娃免束脩,可依然没有几户人家愿意送女娃来读书的,后来又管一顿中饭,人这才多起来,因为这么大的女孩儿在家里还干不了什么活,有地方吃饭倒给家里省一顿饭钱,不过只怕撑不了多久,她们再大一点,就可以洗衣做饭,照顾弟妹,再大一点,就要嫁为人妇了。”

怀安沉默了,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一直视读书为世上最痛苦的事,却没想过,读书是很多孩子求之不得的梦,尤其是女孩子。

他们这种家世,多半很重视女孩儿的教育,两个姐姐都是名副其实的才女,爹娘也在很努力的教芃姐儿读书……再难也没有放弃。

可是这世上有更多的女孩子,终其一生连自己名字也不认识。

“你们在做一件特别好的事!”怀安激动的说。

少年有些惊讶:“你是第二个认同我的人。”

“第一个是谁?”怀安问。

“是我娘。”她说:“当我告诉别人,想开一家以女子为主的私塾时,除了我娘拿出体己钱帮我周转,所有人都觉得多此一举。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儿长大嫁人,生儿育女,既不用当书童,又不用做账房,更不用考科举,读来做什么呢?”

“可他们不知道,读过书的人,和不识字的人,他们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们更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不识字,被人诓骗、拐卖、陷害……有时候多看懂一句话,眼前就会亮一分,甚至多一条活路,不用蒙着双眼迷糊度日,做一个睁眼瞎。”

“你说的很对!”怀安道:“考不考科举又有什么关系呢?读书识字是为了明事理,辩是非,为了少走弯路,为了有更多的出路。”

“你也是这么想?!”少年眉眼弯弯,一对浅浅的梨涡浮现,漆黑色的眸子灿若繁星。

怀安再次挪开目光,莫名有一丝雀跃浮上心头,就像钓鱼的时候,平静水面上忽然跃动的浮漂。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对劲——要早恋?!

爹娘不会打死他吧?

不对不对,爹娘这个岁数都有大哥了,应该算不上早恋……只能算自由恋爱。

怀安略松了口气,应该打个半死就可以。

第172章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想要自由恋爱是难于登天的。

怀安抱着“大不了被打个半死”的大无畏精神,又命人给王家私塾移了一大片花草装饰“校园”,还买了好些白索、毽子、鞠球等玩具,充实孩子们的课余生活。

少年——应该是谢韫小姑娘,彻底坐不住了,这人也太热情了。

尽管他很有钱,也很善良,说话有趣,还有点好看……

哎呀!谢韫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袋。想来想去,却不知该以什么方式表达感激。

午休时间,她看到几个女孩围在一起在废纸上涂鸦。遂拿来颜料和宣纸,让她们自由发挥,送给童书馆的许公子做礼物。

怀安看着一小沓笔触稚拙的画作,有五谷丰登的田野,有薄皮红瓤的西瓜,还有热烈绽放的向日葵,实在可爱。

“这些都是孩子们画的,向许公子表达感谢。”她说。

怀安打心里喜欢,立刻叫人拿去装裱起来,将堂屋里那副“松鹤延年图”摘下来,挂上孩子们的画。

谢韫惊讶的看着中堂上的那副名家画作,说摘就摘呀?

“童书馆嘛,就该挂些充满童趣的画。”怀安道。

说罢,带着谢韫参观书坊,如何雕版,如何校对,如何印刷等等,还献宝似的拿出《字海》的书稿给她看。

谢韫大为惊叹:“它的作者,真的只有十八岁?还是女子?”

“真的。”怀安道:“其实她从十三四岁就开始编写了,足足费了四五年功夫。”

“太了不起了!”谢韫捧着那些书稿不忍放下。

“只是迟迟不能刊印,”怀安一脸愁容:“我们在排版的时候,发现有些字义和读法尚存争议,眼下正在检查修订。”

谢韫翻着书稿不知在想些什么,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在桌面上,凉风拂过,书稿飒然有声,她两鬓的碎发也在微微颤动。

怀安支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她。

“我能参与修订吗?如果你不嫌我才疏学浅的话。”她问。

怀安满目惊喜:“当然好啊,求之不得!”

老实说,整本《字海》收录三万余字,四分之三是他不认识的,修订起来非常吃力,他本打算大致修订一版,找个大佬再修订一版,可他发现这工作着实有些为难自己,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文字,尤其是大量生僻字,他备受打击,深感自己刚刚脱盲。

如果“王姑娘”能参与进来,他们就能经常见面了……啊不是那个……这本书就能早点与读者见面了。

于是从这天起,谢韫隔三差五都会来书坊,检查书稿中明显的错误,遇到有争议之处,还要参照权威书籍进行批注,到了下午,怀安带回家去,让怀薇决定是否需要变更。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怀薇和怀莹相互递个眼色,遣退丫鬟,把他堵在墙角逼问道:“帮你修订《字海》的,是不是位姑娘?”

怀安愣愣的:“你们怎么知道?”

“批注如此细心,字体如此隽秀,一猜就是姑娘。”怀薇得意的说:“老实交代,是谁家的姑娘?我们认不认识?”

怀安脸上有些发热,局促不安的样子,倒是二人从未见过的。

“天呐,见鬼啦,沈怀安害羞啦!”

“你们小点声!”怀安急道。

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向来愿意共享秘密,相互串通包庇。因此怀安也没打算瞒着怀薇,含含糊糊的说:“东郊胡同开了一家私塾,是塾师家的女儿,然后这样那样这样那样……一来二去就熟了。”

两人听得一头雾水,哪样哪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