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下次如若他再问,你便说你要谷椿那一处。若是他问缘由,你只说你没有缘由。”
徐宴时抬起眸,犹豫了一瞬,轻声道:“那老师能够告诉我缘由吗?”
这一句话,让谢欲晚望向了他。一身雪衣的青年声音很淡,同他的眸一般:“天子同皇后年少之时曾暗中去到谷椿游玩,这件事情世间鲜少有人知晓,天子不会将我同你联系在一起,剩下的事情你当知晓该如何做。”
徐宴时垂下眸:“父皇若多次追问,我便说是托梦。”
谢欲晚淡淡应了一声,也没有赞赏,只是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第一页,第三页,第十七页,我批注了,回去再看。”
徐宴时看向批注,手一紧,批注用的是他的字迹。若不是他知晓自己没有写过这些,一眼看去,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写的。
他低声应了一声:“多谢老师。”
谢欲晚平淡地应了一声,在徐宴时转身要走之际,他平静道:“宴时,沉心。”
徐宴时垂着头应了一声,那一双狐狸眼淡淡垂下,有了三分谢欲晚的模样。他垂着头,对着身后的青年道:“老师”他踌躇许久,却又说不出来。从他踏上这条路,他早就没了询问一些事物的权利。
他不想用母后的事情,却又知道,如若要引起父皇同皇兄之间的矛盾,母后便是最好的筏子。
谢欲晚冷着一双眼,他自然知晓徐宴时的想法。摆在他们面前的也从来不止有谷椿一条路,但是他不容许一位帝王如此优柔寡断。
徐宴时拒绝,他会应。徐宴时提出别的合适的法子,他也会应。但等了许久,徐宴时也只是说了一句:“老师,学生走了。”
谢欲晚看着徐宴时一瘸一拐的影子,沉默半晌之后垂下了眸。他推开窗,望着外面的天。天昏昏暗暗的,却还是有月亮和星星。
他关上窗,将自己的衣袖掀起来,雪衣里面干干净净的,一丝血迹也没有。他转着手中的茶杯,明白了一些什么。
对于这天道而言,人命是小,皇脉是大。故而他救下季夫人、救下于陈,杀了司礼,这般只同人命有关的东西,对于天道而言,只如蝼蚁般渺小。但因为他在天道之中也是蝼蚁,所以对于他撬动蝼蚁的因果,施加在他这只蝼蚁身上的因果,便会让他流血、高烧、昏倒,但是不致死。
没有一次,他觉得自己在被攫取性命。但是皇脉不同,在他还只是布置计划之时,天道便降下了惩罚。
这一次,他对于皇脉而言,如蝼蚁,故而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如酷刑,他每一刻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可是,青年抬起了眸,昏暗的烛火轻轻晃着,他望向外面昏暗的天。
即便如此,濒临生死,他没有死。
是因为他的计划没有实施完还是天道根本无法让他死——在今日之前,谢欲晚一直对这个问题有所疑惑,他试探了几次,他改变旁人的轨迹依旧会受到惩罚,有时轻,有时重。但是今日,他用着徐宴时去改变轨迹时,天道什么都没有做。
是因为徐宴时也是皇脉,皇脉可以更迭。谢欲晚垂着眸,明白自己若是想确定结论,还是得再试一试。
‘世间万物有其固有的轨迹。’
最开始,谢欲晚以为这是一句警告,后来,他以为这是一句提醒。现在,谢欲晚觉得这可能是一句‘欺骗’。
如果他当时在牢狱中已经将事情做到他不出手就无法挽回的地步,天道仍在处罚,而非处死。那是不是说明天道根本没有斩-杀他的能力。
他知晓自己失去了一些记忆,那应该是同他和小婳重生有关的记忆。只是他觉得,既然失去了,便有其道理。从他重生之后,这世间的一切都在讲究因果,这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份因果。
他也知晓那把回忆的钥匙在橘糖身上,但是他并不准备去问橘糖。世间万物尤其固有的轨迹,这可能是一句‘欺骗’,但世间万物有其固有的代价,这一定是一句事实。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若将前世那些东西说出来橘糖会付出什么代价,自橘糖想起前世的记忆后,橘糖身体就变差了这件事情,他是知晓的。
他披着月色,走出了茶楼,走近了小院。
推开门,就看见姜婳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原本神色冷淡的青年,在推开门看见躺椅上的少女的那一瞬,神情便温柔了起来。
他走过去,将人轻轻唤醒:“小婳,起床了。”
姜婳本来也没有睡很熟,闻言,直接搂住了躬身唤她的青年,她有些未睡醒,轻轻地撒了个娇,声音很软:“谢欲晚,好晚了。”
青年温柔地将人抱起来,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你从前也这么说。”姜婳低低笑了一声,整个人趴在他的怀中:“好晚了,你看月亮星星都睡觉了,不过蝉还没有睡觉嘿嘿,若是蝉都睡觉了,你还没有回来的话”
青年温柔地将人放下:“小婳该如何?”
姜婳转身轻咬了一口青年的手,抬眸望向他。眼神好像在说,就这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她咬得松松软软的,实在没有用什么力道。青年一只手任由她咬着,另一只手将人搂入怀中,一下一下顺着她散下的长发。
姜婳本来就有些困倦,被他温柔地安抚着,很快就又闭上了眼。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的嘴也轻轻松开了。但她其实只是闭上了眼,并没有睡过去。她的手还是拉着青年的衣袖,整个人像个兔子一般蜷缩在青年怀中。
“谢欲晚,明天我们会看见郁郁葱葱的竹林吗,不要上次那种,要部郁郁葱葱的”说到这,姜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说胡话,将谢欲晚搂得更紧了些,她瓷白的脸贴着青年的脖颈。
少女说话时有轻微的呼吸声,谢欲晚等着她将话说完,没有直接应下。他揉了揉她的头,听见她继续说道:“好像不能,人病了得喝药,竹子病了也得喝药。没有喝药,竹子也好不起来,明日竹子就能喝药了。”
姜婳也说不清自己为何那么关心一片竹子,但她的确在此刻无比希望那片竹林一生都好好的。她的脸贴在青年的脖颈上,不由侧身用唇贴了一下。
应该不能算吻,于是她又用唇贴了一下。
青年一怔,将怀中的人抱住,不让她再乱动。他低声哄着:“夜深了,该睡觉了。”
平日这一套应该很管用,但是今日姜婳垂着头蜷缩在他怀中,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睡。”
“不困吗?”
“困。”
谢欲晚温柔一笑,轻轻将人撑起来:“困也不睡吗,若是我告诉你明日所看到的竹子一定都是郁郁葱葱的,可以睡了吗?”
少女摇了摇头,甚至没有抬起眸:“不要,若是我应了,你当会直接派人上山连夜将枯黄的竹子都砍了,不要,不许,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