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侍读只是苏明远兼职,真正的职位是翰林院编修,不过前者比后者有前途多了。
建武帝目光幽幽,沉默许久说道:“让他进来。”
苏明远进殿三叩九拜,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爱卿口是心非啊。”
建武帝嘲讽道:“朕怎么听说,岂有四十岁之太子,出自苏爱卿之口?”
“臣真心希望陛下长命百岁。”
苏明远没承认也没否认,心底另外加了句,至少比太子活得久。
建武帝冷哼一声:“苏爱卿深夜觐见,所为何事?”
苏明远朗声道:“臣,举报太子谋反!”
“哦?”
建武帝坐直了身子:“苏爱卿有什么证据?诬告东宫,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苏明远说道:“臣不久前就在东宫,发现太子与威远侯密谋,已然整顿人马,遂立刻前来汇报。”
“苏爱卿,当真是忠君体国啊!”
建武帝登基至今,见多了阳奉阴违之辈,没有哪个演戏能比得过苏明远,错非镇抚司查明了真相,连他都拿不准真假。
话音一转,忽然问道:“苏爱卿怎么看蛊惑东宫案?”
“陛下舐犊情深,在为太子铺路。”
苏明远说道:“臣查了一应牵连官员,死的多数是世家子弟,或者亲近世家的官吏,寒门官吏安稳的关在牢中。”
蛊惑东宫案,证据确凿,太子确实请了术士。
刚开始只想着延寿,发现太过艰难,于是想着减了建武帝的寿,达到相对延寿的目的。
结果镇抚司一锅端,牵连无数亲近东宫的官员。
“死在朕手中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哪有什么情深情浅。”
建武帝示意康公公取来软垫,寻了个舒服姿势半躺,继续说到:“仅仅是天不假年,没时间换个太子了。”
话音落下,殿中内侍宫女脸色骤变,有些话听见了都是死罪。
“陛下,帝王之术乃天生,没有哪个明君是教导出来的。”
苏明远说道:“陛下纵容案子扩大化,任由官吏攀咬,既是为太子铺路,亦是试试太子的意志坚毅与否!”
如山压力落下,太子能稳坐东宫,那就能顺利即位。
建武帝眼底闪过杀意,许多朝中大员都认为,他想要换太子,偏偏不如一个年轻人看得清楚。
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趁机钓一钓世家。
果然,许多平日里骂世家的官吏,眼见着机会来临,转眼就成了摇旗呐喊的走狗。
上书参奏太子不忠不孝,言称不换太子国朝将乱云云。
“朕很好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镇抚司、内侍司将苏明远查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任何疑点,绝非伪朝余孽或者太祖余孽。
苏明远瞧了眼墙角漏刻,叹息道:“臣在为苏姑娘讨还公道……”
“苏姑娘是谁?”
“一个春风楼的舞女。”
“叫什么?”
“苏小月,原本叫柔柔,她觉得太过风尘气,便央着臣取了小月这个名字。为了与彻底割舍过去,又改张为苏,与臣一般姓氏。”
苏明远双目微红:“小月哪里知道,臣从未嫌弃过她任何……”
建武帝使了个眼色,康公公躬身退下。
片刻后。
“陛下,查到了。”
康公公说道:“那个是无足轻重的勾栏女子,死于齐千户之手,据说已经攒够了从良的赎身钱。”
苏小月的死因很好查,一问就知道,由于与苏明远沾了点关系,内侍司有记入卷宗。
只是没人在意,杀个勾栏女子,与杀一只羊宰一头牛没甚区别。
建武帝眉头紧皱,仍是不敢置信。
“苏爱卿做了这么多事,就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苏明远穷尽心计得中状元,如今成为北方士子的代表人物,只要不作死,将来熬也能熬到宰相之位。
偌大权柄,泼天财富,怎么可能为个女子放弃!
“陛下认为她无足轻重,但是臣却不这么认为。”
苏明远猛然抬起头,直视建武帝说道:“她和我和陛下和公公和所有人,都是同等的重量。”
“命,在臣看来,贩夫走卒、王侯将相都一样!”
“……”
康公公噗通吓得跪倒在地,脸色苍白,暗骂苏明远胡言乱语,咱家的命比不过陛下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