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静悄悄的，至少对黄头军将士的聚居地来说是如此。</p>
不过疫情远在河北，到现在才传染至司州、并州、兖州部分地区。就离他们较近的并州诸郡而言，鲜卑人控制下的雁门郡听闻有疫病了，新兴郡地广人稀，没几个人，与外界接触少，似乎没什么消息，虽然他们如临大敌。</p>
乐平郡好像比较严重，弄得太原、上党等地神经兮兮，紧张不已。</p>
但说到底，离他们平阳还是有点远啊。</p>
因此，该走动还是走动，没多大事。</p>
十一月过后，迎来了闰月。这个时候，河东郡突然疫病连绵，据闻是与蒲津关贼军交手的卫氏、柳氏部曲带回来的。</p>
河东太守夏侯承遣医者视之，病症似乎与河北不一样，并非同一种瘟疫，顿时大为恐慌，于是下令将患病者驱入废弃村落之中，任其自生自灭。</p>
河东都有了，平阳、西河、弘农、河内、河南等地逃得过吗？可能性很低。</p>
于是乎，腊月过后，到处空空荡荡。农闲时节的人们躲在家里，不再四处走动，连过年的气氛都淡了许多。</p>
“队主，南村的齐癞死了。”有人在篱笆墙外喊了一声，很快便走了。</p>
曾易出门一看，只见得远远的背影，身上背着一大捆柴禾，步履匆匆。</p>
他叹了口气，有些愤怒地踹了下院中的大树，不料却落了满身的霜雪。</p>
小女孩坐在门槛上，咯咯直笑，笑完又继续吃手里的干酪。</p>
曾易走了过去，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女孩笑着跑开了。</p>
兰氏将一只冻得邦邦硬的獐子抱到院中，仔细看着。</p>
“这是岢岚围猎时打到的，我把大王赏赐的绢布给了袍泽，买下了此物。皮已经被收走了，只剩下肉。”曾易来到井边，轻声说道。</p>
兰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夫君若想吃肉，无需花钱，妾去山中行猎，若运气好，或有所得。”</p>
虽然早听闻妻子会骑马射箭，但这会听她亲口说，还是有些惊讶。</p>
兰氏见曾易一副呆头鹅的样子，轻笑一声，道：“刘渊、刘聪父子，曾令宫中男女齐执弓矢，不能射者罚之。部落之中，便是女子亦要挽弓射箭，定居平阳之后，此风渐消，但妾却是会的。”</p>
曾易无语。</p>
草原部落都过的什么日子？连女人小孩都要学骑马射箭，天天担心被人袭杀、劫掠。</p>
“这獐子是谁射的？箭术相当了得，直接穿了眼。”兰氏抚摸着猎物，问道。</p>
“梁王于林中射得。”说到这里，曾易脸上涌起敬佩，赞道：“抬手便射，应弦而倒，端地神妙。”</p>
兰氏点了点头，道：“抬手便射才是军中实用之法，瞄上半天，什么都没了。夫君你若要学，妾可教你。”</p>
曾易脸一红，嚷道：“我是刀盾手，此事以后再说。”</p>
说罢，转身去了灶间。</p>
灶间放着一碗温好的牛乳，曾易心中一热，端起喝了起来。</p>
一开始的时候，他死活喝不了牛羊乳，时间长了后，似乎习惯了，喝着没甚问题，还觉得挺爽口的。</p>
草原牧人就靠这玩意生存。</p>
秋季贵人们组织围猎的时候，兴许能分一点肉吃。</p>
过冬之前，因草料不足而宰杀部分牲畜，也能吃到一点肉。</p>
至于平时，那就只能靠牛羊马驼之乳，外加野菜、蘑菇、野果之类过活，兴许有一点存下来的干酪、酸浆，就这些了，除非他们还种一些“靠天收”的地。</p>
喝完牛乳之后，曾易只觉神清气爽，然后来到门前，看着栓在牛棚里正嚼吃着干草的一头母牛。</p>
去年还没它呢，今年新买的，因为有人被迁去弘农，被迫发卖家产。</p>
“今年队里的周大他们有没有过来帮忙？”曾易问道。</p>
“来了。”兰氏正在院中烧水，随口答道。</p>
“明年我若不出征，也得去他们家地里帮忙。”曾易点了点头，又道：“听闻惠皇后在上林苑中训练牛犊，明年会发卖两千余头长成的耕牛，或可买一头回来，总是几家合用一头，不太方便。”</p>
兰氏应了一声。</p>
曾易暗叹，这女人好是好，就是太败家了。</p>
有钱买耕牛啊，买什么肉牛？</p>
还是匈奴遗风太重，很多时候靠人力翻耕，收成太低了，真就靠天收呗？</p>
曾易又回到灶间，掀开笼屉，看看饼蒸得如何了。</p>
遥想当初刚来之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兰氏煮的第一顿饭，那粥稀得几乎可以映照人脸，还是他跑去袍泽家里，换来了一只雉鸡、几枚蒸饼，才算凑合着过了年。</p>
今年似乎好了一些了。</p>
官府并未跑到他们家里征粮，让收了一季麦子、一季糜子的家中渐渐有了余裕。</p>
拿出一部分粮食换了头牛后，剩下的粮食加上牛羊乳，还可勉强支应到明年秋收。</p>
曾易一边看着火，一边想着。</p>
西河、岢岚那边的日子似乎也好转了，胡人酋豪对梁王多了些信服。</p>
有了过冬作物，深秋时很多牲畜就不再宰杀了，而是卖给南方去的商徒。</p>
曾易听人提及，惠皇后、襄城公主以及毌丘氏的商队是买卖牲畜最活跃的三家。</p>
惠皇后在广成泽、冀州安平以及平阳上林苑都建了牧场，如今专门收小牛犊训练，长成后作为耕牛出售。</p>
襄城公主则在汝南有牧场，最近又受惠皇后鼓舞，遣人至楼烦开建牧场——黄头军随梁王回返时，一度就宿营在这个牧场外。</p>
毌丘氏则纯粹是买卖了，最不地道，还让他们黄头军自离石帮忙押送一批牲畜南下河东。沿途与毌丘氏合作的部落酋豪草料不足时，甚至借用郡县粮仓内所存的干草，气焰十分嚣张。</p>
不过这三家的存在，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能做买卖，双方都获其利，比打打杀杀强。</p>
“队主。”篱笆外又有人喊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