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您真准备翻脸？”顾主任并不是如何在意，只是随口一问。</p>
“凭什么不让罗浩选上？课题是有点大，但课题越大，给的钱就越多！”周老坚持到。</p>
周老压根就没提门户之见，或许这些在周老看来根本不算事儿。</p>
“我觉得也是。”苗老微笑，淡然说道，“总不能一直等着那面做出来然后逆向不是。摸着美国过河，这都摸多少年了。”</p>
“你那面有什么好的意见么？”</p>
苗老微微皱眉，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p>
“那我琢磨一下。”周老想着想着，忽然咧嘴一笑，“工大就在罗浩隔壁，我有时候甚至感觉这里面有阴谋。”</p>
“阴谋？”</p>
“一切都可丁可卯，顺理成章，太顺了反而让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p>
“糟老头子，心事真重。”苗老不屑。</p>
“我知道，知道。”</p>
周老也就那么一说，没搭理老伴的腹诽，闭上眼睛开始沉思。</p>
顾怀明看见老板的做派心里羡慕。</p>
刚刚老板说的事儿有多重，顾怀明心里一清二楚。</p>
不过小罗博士的科研能力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交给他去做，老板也放心。</p>
只是项目不好选。</p>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夹杂着时不时的笑声。</p>
小罗终于肯找女朋友了，顾怀明心里有些安慰，想来老板更是安慰。</p>
“老板，您为什么生气？”顾怀明不明就里，凑过来问道。</p>
说起这事儿，周老一横眼睛，拿起手机找到那段视频交给顾怀明。</p>
视频最开始是黑白颜色，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但原本喜庆的画面却在黑白色中变得压抑。</p>
慌乱的医护人员的身影交织，让黑白色的画面愈发沉重。</p>
哒哒哒~</p>
羊水栓塞的简单解释像是被打字机打出来似的出现在屏幕上。</p>
顾怀明愣住，这视频做的好啊，虽然明知道花不了几个钱，但却要比现在的电影看起来更引人入胜。</p>
下一秒，手术室里一地狼藉，地上铺着一层刚输过血的袋子，有护士蹲在地上核对。</p>
先是一排排的血袋子，然后是一条条浸满了血的纱布。</p>
时间很短，只是闪了一下，顶多2秒钟，但却就在这稍纵即逝的时间里，给观众留下极深的压力。</p>
那种压力迎面而来，哪怕顾怀明见惯了急诊大抢救，心也为之一紧。</p>
画面一闪，医科大学的学生排队献血的画面出现。</p>
虽然没有解释，顾怀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前后画面他秒懂发生了什么。</p>
学生们的队伍沉默而有力量。</p>
看角度应该是排队的学生拍摄的，画面尽头是罗浩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管笔正在做着核对工作。</p>
哒哒哒~</p>
字体再次出现。</p>
3日后，产妇在急诊团队的治疗下，输血23800毫升，脱离危险。</p>
每一个字的出现，画面的颜色也从黑白渐渐变成彩色，从压抑冰冷变得温暖。</p>
画面再转。</p>
每幅画面停留时间不超过2秒，转镜极快。但却没让顾怀明觉得很匆忙。</p>
仿佛时间流速也随之改变。</p>
柴老瘦小干枯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是熟悉的阶梯教室。</p>
似乎有一双手在指挥着，就在柴老进来的一瞬间，画面晃动，应该是录制视频的人随着周围的同学一同站起来。</p>
掌声雷动。</p>
柴老似乎很习惯这种场景双手抬起，下压。</p>
手机拍摄的画面有些糊，而且抖的很厉害，想来录制视频的学生也在鼓掌。</p>
但就是这种焦糊的画面以及不专业的拍摄却给顾怀明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p>
仿佛自己置身于教室中，鼓掌迎接抢救羊水栓塞并成功的柴老。</p>
难怪老板生气，顾怀明心里想到。</p>
这种场面对医生来讲就是最高荣誉，别说老板，自己心里也羡慕的紧。</p>
西皮流水声响起，上一秒还如雷的掌声顿时一收。</p>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柴老一愣，但嘴角马上露出微笑，随着西皮流水声哼唱起来。</p>
艹！</p>
顾怀明置身于那场景中，心底热血瞬间沸腾。</p>
讲真，柴老的唱腔并不专业，连票友都算不上，甚至还有两句跑了调。</p>
可那种精气神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忽略了这些，瘦小干枯的柴老的身影渐渐高大。</p>
四通鼓敲过，一唱一和，顾怀明压住心底的异样，终于明了自家老板为什么骂罗浩“狗东西”。</p>
这样的场景，谁又不想经历呢。</p>
老板们有过太多的荣誉、鲜花、掌声以及标准的笑脸。</p>
可眼前是学生，一张张稚嫩的脸胀得通红，每一声附和都从心而发、真挚的让人热泪盈眶。</p>
唉。</p>
罗博士可真行，把一位又一位老人家哄的心花怒放。</p>
然而，顾怀明以为的高潮却并不是高潮。</p>
四通鼓敲过，众将与爷归营号的唱腔还未落下，本来要渐渐平淡，可所有同学齐声高喝——得令的声音仿佛可以碎金裂石一般击破了屏幕、击破了顾怀明的心。</p>
老板们求的是什么？</p>
财？名？子孙后代？</p>
顾怀明知道那都是表像，老板们求的是一个传承。</p>
【到明日午时三刻成功劳。】</p>
柴老的唱腔悠然，身后仿佛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涓涓细流，汇聚成河，而后入海，海浪滔天。</p>
顾怀明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摔到地上。</p>
一时间，见惯了大场面的顾怀明顾老板也有些失神。</p>
“老板。”顾怀明连忙握紧手机，苦笑。</p>
“嗯？”</p>
“小罗博士，这……”</p>
“我还奇怪，他宁肯到手的优青出波澜，也要换个课题。”周老还在闭着眼睛，嘴里刚跟着柴老的声音哼哼了几句，听到顾怀明的话后淡淡说道，“换你，也得换个课题。”</p>
顾怀明知道老板在说什么。</p>
总不能欺负年轻人一腔热血不是。</p>
热血总有冷的时候，老板们不是那样的人，小罗博士也不是那样的人。</p>
自家老板骂归骂，但还是要帮个场子。</p>
虽然他和柴老说不上有多熟悉，交情有多深。</p>
“老板，课题是该换。”顾怀明收起笑容，“我琢磨一下。”</p>
“你有什么好琢磨的。”周老悠然说道，“明天做完手术，一起去。我倒要看看谁说个不字。”</p>
“……”</p>
顾怀明苦笑。</p>
“呦吼，开饭喽~~~”王佳妮贝儿贝儿乱蹦的喊了一嗓子。</p>
刚喊完，王佳妮一吐舌头，示意自己有点忘形。</p>
“走，吃饭。”周老起身，伸手。</p>
苗老把手放在周老手中，也跟着站起来。</p>
六样小菜，色香味俱全。</p>
简约而不简单。</p>
罗浩拿出开了瓶的牛栏山，王佳妮捧着酒杯，两人恭恭敬敬倒了五杯酒。</p>
“都是自己人，那些话就算了。”周老朗声道，“小螺号，看得我眼红，你说怎么办。”</p>
周老的意思是什么，除了王佳妮以外别人都懂。</p>
罗浩弓着身，嘿嘿笑道，“凑巧了，凑巧了。”</p>
“我就说小方回来后好多话，我看视频都羡慕的眼红，他亲眼看见能不羡慕？”</p>
“老板，要不咱爷俩来一首？”罗浩问道。</p>
周老一展眉，不置可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p>
说是三杯酒，但今儿苗老没拦着，周老喝得尽兴。不过到了第五杯的时候，罗浩给周老斟满酒，“老板，最后一杯了哈。”</p>
周老横了罗浩一眼。</p>
“看我也没用，谨遵医嘱。”罗浩笑中带着强硬的回答道。</p>
“好好好，今天看见大妮子，老夫高兴，一会给你们露一手。”</p>
苗老神色微动，但没说话，而是笑吟吟的看着周老，随后起身去了里屋。</p>
“老板年轻时候英俊潇洒。”罗浩在王佳妮耳边小声说道。</p>
“是么！”王佳妮瞪大眼睛看着周老。</p>
周老虽然满面红光，看着精神矍铄，但能用矍铄来形容，肯定年轻不到哪去。</p>
英俊潇洒？</p>
周老和这四个字的每一个偏旁部首都不搭边。</p>
一口菜吃进去，周老抬手。</p>
苗老拎了一把小吉他走出来，交到周老手里。</p>
“老柴，他那破锣嗓子也会唱歌？能钓几条扁嘴算他厉害。”周老鄙夷道。</p>
随即，弦声响起。</p>
“我匆匆的走入森林中~~~”</p>
随着歌声起，周老周身气质为之一变。</p>
如果说弹琴唱歌前周老儒雅从容，老学阀一般，头上的白发一丝不苟。</p>
可歌声响起，白发肆无忌惮的耷拉在眼前，声音沙哑又有磁性，整个人沐浴在光晕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