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等卫青来了,你们师兄弟可以好好聊聊。”
刘彻不欲再和主父偃谈论鬼谷派相关,先熄了心思,转而针对问道:
“董夫子说你可以回答他刚才所说的第一个问题。”
也就是如何将诸侯的权力进一步的回收到他的手里。
削藩这一事,一个不慎,就是要动摇江山社稷的大事。
他当然也想削藩。
可却不能在还没与匈奴决战之前,先内战,所以,他敢保证,这位主父偃一会儿说的应该不会是用武力来解决收回诸侯藩王手头权力的手段。
主父偃先是对刘彻行了一礼,口称道:“晏子云: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刘彻点头,道:“儒家圣人所言,乃是人之天性,天地至理也,然这与晏子语录有什么关系?”
主父偃说道:“由此理可推,人心皆向往平均之理,那么若权力也可平均呢?”
刘彻隐隐捕捉到了一个念头,但说不清楚是什么:“你继续说?”
主父偃说道:“我大汉建国之初,虽有言非刘姓不得封王,却也有了如今的诸般王侯了,这些王侯世袭罔替,却只有他们的嫡长子可以继承王位和权力,便导致了王侯之位可以皇帝一般代代传承下去,每一代王侯的手中,都有可以和皇帝媲美的权力,长此以往,就会酿成七王之乱的大祸,可若是……通过均贫富的方式,将王侯手头的权力,代代稀释下去,废除只有嫡长子才可以继承王位爵位的制度,变成只要是王侯后裔,即便是庶出之子,亦有继承之权。”
他说罢,伸出了三个指头:
“假使一个王爷府上即便只有三位世子,那当这位王爷去世之后,他的王位爵位平等三份,仅需两代,便可将这位王爷的权力稀释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若再过一代,便是更少……如此代代推恩,至后来,即便是王爵之后,抗不过十代人,身份权力便丝毫不剩了。”
经主父偃这么一说。
刘彻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来了一个图景。
那是一颗不断被切分的大树,一开始或许根茎很大,树冠可以遮天,可只要源源不断的分割下去,大树就会变成很多根筷子,散入寻常百姓家,再没有了庞大的根系了。
“这……”
刘彻脸色动容,无比兴奋:
“此计,剜人性之伤,朕可以想到,此令一出,威力何止百万雄兵之力!”
这个时候,董仲舒适时地来了轻飘飘的一句,道:
“这就是分裂的害处,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一个庞然大物,化为乌有。”
此言。
让刘彻惊醒。
便见到主父偃退在一旁后。
董仲舒平静说道:
“分裂和统一,是世上最利害的一把剑。对于敌人,一剑递出,使其四分五裂,对于自身,却需要时刻防止自身的分崩离析,更是要尽己所能,将一切分裂分散在他处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才是永恒长久不败之道。”
刘彻完全明悟了。
便看向了董仲舒道:
“三个问题,主父偃回答了第一个,只这‘推恩分裂’之计,便不亚于百万雄兵,那第三个问题,你又准备了什么答案呢?对于当今天下的乱象,朕该当如何才能将分裂在四面八方的力量统一到一处,拧成一股绳呢?”
董仲舒仍旧不急不缓,道:“陛下还请再见过第二个人。”
刘彻也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回答第三个问题。
“有请。”
“小民桑弘羊。”
只见,从角楼后面,竟走出了一个只有十五六岁,跟刘彻年纪一般大小的少年。
他现在看到跟自己一般大的年纪的少年,往往不敢轻视,便凝重道:
“你刚才在旁边听到了,董夫子的第三个问题,是要让朕如何收回财政大权,你有什么办法?”
少年声音清脆,道:“回禀陛下,小人是洛阳人氏,家父受一代巨商吕不韦影响深厚,从小便这样教授小人,一样东西,若想卖个大价钱,最好是只有你一家做,别人不能做。”
刘彻点头道:“有理,吕不韦曾以商人理念治国,为秦朝谋划积累了深厚的国本,那么你当以为,我大汉如今该以什么商业为本?”
少年道:“吕不韦说过,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也。但,其实有一些不对,因为比起奇货可居这样的赌博性投资,往往老百姓们生活所必需的东西,才是一国之本,譬如盐,老百姓不能一日不吃盐,不吃便会生病,而还有一样东西,也是一国之本,那就是铁。铁是战争之本,金属之器。然而,这两样生意,现在却是人人都可以做,价格互相侵轧,一片乱象。”
刘彻感兴趣问道:“若是你呢?”
少年道:“如果是我,我就通过朝廷的力量,将百姓最需要的盐和打仗最需要的铁,全都收归国有,变成只有朝廷才能够贩盐打铁,以国营商,这样盐铁每年产生的暴利,便会尽归国有。”
刘彻眼睛大亮。
“好,好,好!!”
盐铁是何等暴利,他如何不知道,可他同时也意识到了,越是暴利的行业,对其动手,越会触发各种力量的反弹。
于是,看向了董仲舒,道:
“董夫子,这一切都需要力量,您该何以教我?”
董仲舒道:“这就是我要回答陛下的第二个问题,将诸子百家合流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