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才到了毡帐前,萧布衣就止住了脚步。半晌挑开帘帐,惊喜道:“大哥,是你?你何时来的?”
虬髯客望着萧布衣良久。突然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萧布衣的身前。一掌劈来。
他这一掌来势奇快,可以说是身形才动,掌到眼前。萧布衣心中一凛,本能出手格挡。他一提掌,身子已经退出了帐外。只觉得脸上厉风一道,刮的隐隐作痛。失声道:“大哥,你做什么?”
早有护卫涌过来道:“西梁
他们见到西梁王入了毡帐,霍然而出,只以为有刺客潜伏,不由惊惧,转瞬涌到萧布衣的身前。
萧布衣一摆手道:“无事,你们暂且退下。”
兵士面面相觑,不敢有违,迟疑退后,萧布衣却掀开帘帐进入。见到虬髯客还是坐在方才的位置上。方才那一掌,好似幻觉。
可萧布衣却知绝对不是。不解问,“大哥?”
虬髯客露出微笑道:“布衣,坐。”
萧布衣坐下之时,没有半分犹豫。虬髯客喟叹道:“李密死了,天涯很狡猾,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等他。”
萧布衣微愕,“大哥……你方才也在?”李密才死,虬髯客就已知晓,这让萧布衣马上意识到,大哥其实一直在他身边。
虬髯客微笑道:“你合众人之力,可杀李密这等高手。方才大哥试了你一招,仓促之下,你还能躲得开我的一击,既然如此,天涯就算偷袭,一时间也难奈你何。他若是不偷袭,你手下精兵无数,他亦是对你无能为力,大哥直到今天,终于可以放心的去做事了。”
萧布衣心中感动,“原来大哥一直在关心我地安危。”
虬髯客笑笑,“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个天下太平。李密不是天涯,也就不用我出手了。周武帝前车之鉴,我不想你重蹈覆辙,三弟,你记得,你牵系着太多人地期望,莫要让我们失望。”
“大哥……你要去做什么?”萧布衣问道。
虬髯客轻叹道:“我想三弟旁敲侧击,想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我本意不想让你知晓。太平太平,数百年来,一直都是祸乱地源泉,我本以为立誓之后,能约束此道终归太平,可人欲无穷,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消弭太多的偏见,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我终究还是不如僧粲呀。”
萧布衣轻声道:“大哥,我想天涯随江都军……过黎阳一路向北,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他暗含试探,其实是想确认天涯到底是谁,虬髯客拍拍萧布衣地肩头,“三弟,你比大哥要聪明。不过天涯到底想做什么,天底下,没有一人能够知道。好了……我要走了,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
萧布衣暗自心惊,“大哥何出此言?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你不能做到地事情?若真的危险,只要你一声吩咐,我竭尽全力也要助你。”
虬髯客笑笑,“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一定要用武功和兵力来解决的。布衣,我谢谢你地好意。我这次离开,是因为明察暗访后,心中有个极大的谜团,若不破解,我寝食难安。布衣,你自己保重。”
他转身欲走,萧布衣突然道:“大哥,你是去见昆仑吗?”
虬髯客身子一凝,半晌才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昆仑。”他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萧布衣掀开帘帐追出去,只见到夜幕沉沉,空中繁星点点,微风拂来,虬髯客早就踪影不见!
杨念甫醒来地时候,发现泪水又已经浸湿了枕头,他缓缓坐起来的时候,先是拭去了泪水。他不能哭,他也不想哭,因为姐姐从来告诉他,男儿的泪水,向来比金子还要珍贵。
可他白日虽是笑容依旧。但是每晚睡去的时候,都是忍不住的梦中哭泣,他梦见了姐姐,梦见了母亲,梦见了父亲。
他没见过父亲。也没有见过母亲,可姐姐有爹妈地画像,总是在无人的时候。指着那风流倜傥地男子道,小弟。这是爹爹,你要记住他的样子,就算在千万人中,也要一眼认出爹爹来,不要错过。娘亲过世的时候。就这一个愿望,你一定不能忘记!
杨念甫不能忘记。姐姐说的每句话,他都不能忘记!
可他这些日子来,见过了千万人,却从未见过想见之人。他已经知道,爹可能去了江都,姐姐不让他麻烦萧大哥,他谨记姐姐的话,从未向萧大哥提及此事。但是他已经是太仆少卿,他在考虑,用什么样地借口。才能去江都呢?
“小弟。萧大哥找你,让你去客厅。”裴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轻轻的敲敲门。
杨念甫缓缓站起来,心中涌起温馨之意,每次听到这些人叫他小弟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家地温暖。
他虽是太仆少卿,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府邸,但是他从未想到过搬离萧大哥地府邸,因为这里有萧大哥,还有和姐姐一样地亲人。
他虽然少了一个姐姐,但是多了三个姐姐,他已经很感谢苍天的眷顾,可苍天若真地有眼的话,他多么希望姐姐能够回来再斥责他几句?
鼻梁有些发酸,小弟走到门前地事情,已经露出了笑容,他不想辜负亲人的关怀,他不想任何人见到他地忧心忡忡,姐姐说过,男儿的事情,要男儿自己来做!
推开房门,发现裴蓓姐、巧兮姐、雪儿姐姐都在望着自己,眼中带着古怪。杨念甫垂下头来,知道她们对自己很怜惜,亦也有同情之意,可他不想被同情。但是他不会说,亲人的好意,他永远不会拒绝。
他实在,太缺乏亲人的爱!
“三位姐姐,我去了。”杨念甫抬头展颜一笑,大踏步的离去。等到了客厅,杨念甫将所需汇报的事情都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没有辜负萧大哥的提拔。走到厅中,见到背对自己坐着个人,他才要叫声萧大哥,强自抑制。
那个人白发苍苍,萧大哥绝对没有白发。那是谁,怎么能大摇大摆的坐在西梁府中?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杨念甫见到的那一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如此地苍老。那人不但一头白发,胡须亦是白色,脸上皱纹累累,愁苦满面,双眉之间的川字纹,看起来如被人砍了三刀。
杨念甫见到那人,可以确信从未见过那人,可那人地目光落在他身上之时,空气中仿佛都起了涟漪,不知过了多久,刹那或者永恒,那人终于嗄声道:“念甫?”
他声音嘶哑,宛若很久没有说过话,他目光黯淡,宛若行将就木,可那一声呼喊,却是情真意切,有如压抑了千年的呼唤。
杨念甫心头狂颤,突然叫道:“你是我爹?”
他叫的自然而然,可双脚如同钉在地面上,一步也无法挪开。这种父子之情古怪莫名,他一有了这个念头,就是不可遏止。
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没有画像中的风流倜傥,意气风发,他苍老的简直可怕,一张脸苍白的像是太久没有见过阳光,他脸上没有任何伤痕,可杨念甫一眼望过去,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人满脸忧伤。一道道,一条条,让人一望之下,有种想要落泪的绝望!
这人和画像中爹爹完全不同,但是杨念甫却已经认定,这是他爹爹!他是圣女的儿子,天生有种敏锐的感觉,血浓于水,他已经热血沸腾。
所有的恩怨在那一刻,都到了九霄云外,所有的思念到了现在,都化作热泪盈盈。
那人两行泪水已流淌下来,颤巍巍的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搂住了杨念甫,嘶声道:“我不是你爹!”
杨念甫一愣,不等反应,那个老男人已经泪流满面道:“我不配当你爹!念甫,你爹是个没用的人!”
杨念甫十余年的不满,那一刻,陡然烟消云散,他已然知道,在他苦苦思念的时候,还有那么个男人忍受着无数的屈辱,亦在思念。相思寂寞,相思入骨,这个男人,备受煎熬,还能够活下来,只因为……他还想再见亲人一面!或许十数年来,江山豪情不在,大隋帝国迟暮,可那段缠绵血泪、不屈不挠已冥冥注定,相思或许成空,但是骨肉终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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