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整个北朔城一片欢腾,人们眼见胜利有望,一个个冲上城头,竖起简陋的投石机,顽强坚决的防守。
黑压压的利箭一片一片的射去,敌人艾草般倒下,楚乔一身白色大裘,少女面无表情,千千万万的人在她的面前死去,只要她挥一挥手,就会有千万颗头颅掉在地上,鲜血汇成溪流,汇成小河,汇成湖泊,汇成决堤的洪水,人命如草芥,如蝼蚁,如不值钱的废纸,战争就像是一个吃人的魔鬼,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口,从正面吞噬而来。
她渐渐的失去了感觉,并不感到害怕、恶心,甚至连疲惫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是那样的麻木,手足僵硬,那么冷。
战争是残酷的,两日之后,城中的箭矢告嚣,一天后,滚石和檑木全部消耗干净,而夏军为此付出了近七万人的生命,广阔的战场上,血淋淋的尸骸铺满了整片大地,密密麻麻的断刀利箭一直蔓延到地平线以下,北朔军民疲惫不堪,可是晚上还没吃上一口饭,黑压压的影子再一次扑了上来。
楚乔无奈的叹了口气,尽管他们已经扔掉了最后一块石头射光了最后一只利箭,给予了敌人如此之大的打击,但是敌人还是这么快就重振旗鼓冲了上来。她和赵飏都知道,战争在很多时候,就是一场耐力比赛,谁能坚持的时间更长一点,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夏军北伐遭遇了如此严重的损失,如今赵飏是要孤注一掷了。
“大人,怎么办?”
部下急急忙忙的冲进来,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在以前的日子里,这位女将军总是能在危急关头拿出威力巨大的秘密武器来挽救战局,整个第二军的战士们都对她充满了爱戴。可是现在,楚乔却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办法了,作战吧。”
近距离的攻城战终于彻底的展开,天地一片萧索哀嚎,大地在脚下剧烈的颤抖,耳边全是战马的哀鸣,大夏兵团好似一座座巍峨的高山,激烈的拍打在北朔的城墙之下,一波一波的冲上前来,人数对比悬殊,战斗在后期越发惨烈。城墙数度失守,又数度被战士们用鲜血夺回来。西南镇府使的将士们展示了可怕惊人的战斗力,他们不到三千人坚守了半面城墙,另外半面却足足有守军六万多,然而尽管是这样,西南镇府使却还要屡屡对他们施予援手。
两天后,赵飏派人在东边城下挖掘沟渠,制造了小范围的塌方,小一面城墙倒塌下来,虽然楚乔迅速的做出了防护,但是还是让足足两千多人冲进了城池,这些人全部是大夏的精锐部队,拼杀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尸体垒成了一座小山。
“将军!第三大队全军覆没了,弓弩营和民兵第四队在于将军的率领下攻出了城,逼退了城下挖掘壕沟的夏兵,全体阵亡,啸淋营全部战死,第十一队全部战死在东一城头……”
“将军,顶不住了,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快撤退吧!”
贺萧也走上前来,年轻的男子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声线沙哑的沉声说道:“大人,西南镇府使全体官兵请求大人撤退,我们会从西城门为你杀出一条路来。”
尹良玉面色苍白,这位舞弄文墨的文官穿着一身戎装,皱着眉走上前来说道:“将军,援兵到不了了,我们没有时间了,请您率领西南镇府使和满城的妇孺杀出去吧,只要到了蓝城,到了羽姑娘那里,我们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属下愿意留下,和北朔共存亡。”
楚乔缓缓摇了摇头,蓝城?还哪里有半个人影,即便是逃到那里,也不过是引着夏兵杀进燕北内陆罢了,她低声说道:“我不会撤退。”
“请将军以大局为重!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楚乔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望着远方,缓缓说道:“援兵会到的。”
“大人!”贺萧稍微有些激动,说道:“我们等不到了,时间不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楚乔仍旧是那句话,充满了信心,甚至可以说是疯狂且偏执的:“援兵会到的。”
众人无奈的退下,然后下达了全军死守的命令,一时间,整座城池响起了疯狂的咆哮声,楚乔听不出那是什么情绪,愤怒、悲伤、惊恐、血性、害怕、仇恨、绝望,也许什么都不是,也许只是在临死前的一次呼喊而已。
天色渐渐昏暗,夕阳是血红的,战士激烈到极处,第八师第七大队的队长兼厨子手拿杀猪的大刀狂吼着杀向攀上城头的夏军,十多个夏军排成一排冲上来,那个胖厨子却一下扑了过去,将十多个人一起扑倒在火堆里,大火迅速在他们的身上烧着,夏军惊慌失措的拍打身上的火苗,那名厨子却不管不顾的继续扑向其他人,气势汹汹,好似丝毫不介意自己身上的烈火一样。夏军惊慌失措,他所到之处,无人不闪身避让,最后,那名厨子一声不吭的抓住了夏军攀爬上城的绳梯,纵身一路滑了下去,二十多名正在攀爬的士兵随着他一起摔死在城墙下的石头上。鲜血飞溅,脑浆迸裂,这一天,敌我双方上百万人,一同见证了一名厨子的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