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唐。

两个月过去，建成与楚王都随时间成为过去式。

虽然说民间讨论楚王的声音也停下来了，但李世民知道，这只是表面。

楚王，他就像是一颗埋藏的毒瘤。

一经出现！

大唐现有维持的表面和平，便会土崩瓦解。

没办法。

楚王太过恐怖，太过强大。

他的存在，注定是耀眼的。

再加上最为恐怖的事情，是他李世民屠戮楚王手下与子民，楚王回来，定是对他恨之入骨！

以他对楚王的了解，定会燃起战火征讨大唐！

“怎么会，怎么会…”

李世民目光惊惧。

抓着信件的双手，都在颤抖。

楚王…

他不该回来，不该回来的…

他应该，死在突厥那里，才是对的…

一旁的长孙皇后看出了不对劲，微微皱眉。

经过玄武门之变与楚河村之变，心理变得无比强大的陛下，今日竟是因为一封信恐慌。

发生什么了？

难道……是突厥还是高句丽，再次入侵边境了？

她心里也有些慌乱，忙上前道：“陛下，发生什么了。”

李世民咽了咽口水，把信递给她：“观音婢，你看看这信。”

长孙皇后接过来看了眼，瞬间错愕在原地：“是……是楚王！”

她声音都在颤抖。

楚王，楚王…

这个名字，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自从楚王走后，除了偶尔李泰发疯去喝酒说楚王夺了他的颜儿之外，皇城内外，没有人当着陛下和她的面提起过，更没有任何人提过两个月前的渭水河畔。

她长孙皇后，也不愿意再回忆这段很不好的画面。

可是…

她万万没有想到，突厥竟然为了楚王，专门给大唐修书一封。

说是李宽留有后手，从他们突厥逃脱，并且也是极具人格魅力，短短时间，身边已经汇聚了不少追随者。

战力不俗。

便是突厥王庭的铁骑，都要避其锋芒。

那楚王每日每夜，都会遥望长安的方向，似乎，有朝一日想要杀回长安！

望大唐与突厥，携手铲除楚王！

信中没有提及突厥狼居胥山被肆虐，也没提及铁勒部落惨案，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不过他们想和大唐联手除去楚王的决心，是坚定的！

他们突厥，损失太大了！

对楚王，恨之入骨！

所以哪怕大唐是有条件才会征讨楚王，他们也会答应。

“楚王，他，真的会回来吗？”

长孙皇后心都在打颤。

一想到楚王回来，她就不敢往下想，那幻象太过恐怖，比什么噩梦都要恐怖。

李世民抱住失魂落魄的长孙皇后，眼神变得有些凶狠。

他也怕，但他是长孙皇后的避风港，也是大唐的顶梁柱，不能表面怕！

“杀回长安？那朕，就再杀他一次！”

李世民语气决然，而后似乎想到什么，拍着长孙皇后肩膀安慰她：“不过观音婢，你也不必太慌张。”

“朕刚才也被吓到了，但现在转念一想，突厥对楚王恨之入骨，怎能让楚王轻易逃脱？”

“楚王四大营，只有白虎营不知所踪，朕就当它是在突厥草原，区区三千人想要从几十万铁骑救下楚王，还聚拢不少追随者，痴心妄想！”

“当真以为，突厥那几十万大军泥捏的吗？”

李世民这下想明白了，这信多半是突厥用来恶心自己的。

毕竟又逃又聚拢追随者，他李世民都不敢这么说，楚王也有不弱他的能力，但这也不现实。

想来想去，似乎真的是只有这一个解释，那就是恶心自己一下。

还战力不俗！

可笑！

这颉利可汗，多半是在炫耀他手里拿着大唐的战神质子。

呵呵，颉利难道不知道，楚王就是他恨不得送出去的吗，还炫耀…

李世民眼眸微眯。

长孙皇后脸色也是恢复正常。

“陛下，臣妾听你解释，也觉得颉利可汗是故意朝咱们炫耀。”

“他就是想气咱们，咱们不用上当，不必自己吓自己。”

长孙皇后也是如此说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不断用手抚顺心口，还是验证了心里不平静。

没办法，那可是，楚王…

让她诸多孩儿，大唐所有年青一代，活在阴影下的楚王！

“哼！”

“突厥，恶心至极！还故意用楚王来恶心朕！”

“朕，迟早灭了他们！！”

相比于楚王逃离，李世民更愿意相信突厥恶心自己，用力的拍了下桌子。

长孙皇后赶紧安慰。

李君羡自然也是听到了两人的讨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是突厥又出现什么战事了呐。

不是战事就好。

楚王殿下…还要杀回长安？

除非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彻底投降突厥，借助突厥的手，不然，哪怕是楚王殿下，他也不可能神通广大以质子身份逃离突厥，然后以自己的力量杀回来啊。

只能说，突厥太会恶心人了。

“肯定会的，陛下！”长孙皇后急忙附和。

可李世民又长长叹了口气：“这封信，观音婢，让朕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那便是，万一突厥与楚王串通一气，把他倒戈向突厥阵营，以楚王的声望与名气，假以时日他率领突厥大军而来，朕，该当如何是好？”

长孙皇后闻言，倒是不怎么担心，笑道：“假若如此，那我大唐百姓也不可能追随楚王，甚至一辈子也不会追随楚王了，毕竟，突厥是世仇。”

“楚王率突厥大军而来的那一日，就代表，他是大唐百姓的敌人，百姓们永远不可能追随突厥人。”

李世民心安许多：“这倒也是。”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

以楚王的军事才能，若率领突厥大军卷土而来，真能给他大唐造成不少麻烦。

但愿…

突厥会折磨楚王，甚至最好是杀了他吧…

李世民目光如炬，第一次如此渴求一件事情的发生。

………………

长孙府。

长孙无忌同样，也收到了一封信。

他好奇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却眉头紧锁。

“这信是谁给的！”

长孙无忌急忙问向送信的管家。

“老爷，那个人就说他来自于北方。”

“别的什么都没说，说老爷看了这封信，就知道了。”

管家回答。

长孙无忌眉头紧蹙，他点了点头，挥挥手，让管家出去了。

“楚王！”

“阴魂不散！真是哪里都有伱！”

“北边，突厥！呵呵你们把这信给我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你们真以为，我会相信你们说的这些鬼话？”

“他楚王若是能杀回长安，我长孙无忌的脑袋割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长孙无忌寒声道。

与李世民的慌乱不同，前些月长孙无忌天天做噩梦，梦里是楚王回来屠他长孙府的画面。

事后他不断复盘楚王从突厥逃出来的可能性，可以确定为零！

以突厥对楚王的仇恨，哪怕有朝一日可以借楚王手，统帅他们突厥大军杀回长安，他们也不会这么做的。

他们突厥太多士兵死在楚王手里，哪怕颉利可汗要楚王当枪杀回大唐，他那些治下死去士兵的家人也不会答应。

除非颉利可汗这可汗之位不想要了，不然他肯定会杀了楚王！

以颉利那胆小谨慎的性子，呵呵，只会杀了楚王！

那么，颉利可汗没法保楚王。

楚王以自己能力逃出突厥，那就…更不可能，甚至是天方夜谭了。

“呵呵，楚王，你已经是过眼云烟了，永远也回不来。”

“就像隋朝，已经是过去式，老夫，可不怕你。”

长孙无忌眼眸微眯。

接着，他便把手里的信放到了烛火上，直接烧了。

………………

幽州边境。

经过多日长途跋涉，白虎将军总算是把回来的人们，送到幽州城脚下。

望着那熟悉的高大城墙，白虎将军只觉得物是人非。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每次出征塞外回来幽州城，都让白虎将军恍若隔世的感觉，而这一次命悬一线，更是感受极深。

好在，他终于要完成殿下的嘱咐。

“幽州城，看，是幽州城！”

“我们到了，真的到了！”

“呜呜呜，要回去了，大唐，大唐……”

“……”

那些被保护的人们，此刻也看到幽州城，一个个都喜极而泣。

终于，要回家了…

从浮水镇回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危险，只是饱经风霜，但他们太委屈了，就像是离家的孩儿，今时见到了家，也即将到家，没有人心情是不起伏的。

“幽州城已到，再次重说，切莫透露殿下的行踪，关内士兵与官员问起，就说是我白虎救回来的！”

白虎将军朗声道。

一众百姓和士兵应允。

很快，在得到白虎将军的点头示意，他们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的向幽州城而去。

作为护送他们一路的白虎将军，以及白虎营，则是静静地观看这一切。

等他们跑出一段距离，有一名白虎营统领策马而来，说道：“将军，我们也该回去了。”

白虎将军眼眸闪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作为熟悉他的白虎营统领，微微错愕，忍不住道：“将军，莫非，您不回去？”

白虎将军咳嗽一声：“咳咳，你们回去，本将还有点事情处理。”

白虎营统领满脸被打败模样：“将军，您又要抗命了。”

又…

是的，白虎将军在以往，不只是一次违背楚王意思行事。

最近的一次违背，就是当时突厥押送楚王返回草原，但他们还在幽州境内，若不是巳蛇劝说，白虎将军都打算率军突袭，去救出楚王了。

他总是抗命，总是如此，总是如此…

狂妄的他，总是如此啊。

四兽将中，也只有他是敢如此行事。

他太狂妄了。

违背命令都成了家常便饭，对此，白虎营士兵们都习以为常了。

“什么抗命不抗命的，本将这是要回去浮水镇取点东西。”

“你小子，给本将军拿着这东西。”

白虎将军将一个包裹递出。

此包裹内，有此次出塞后阵亡的白虎营士兵铭牌，所有铭牌都在，必须要带回去江东。

那白虎营统领接过包裹，而后没好气道：“将军，您，回去浮水镇之前，还是看看这些吧。”

他也把一个包裹递给白虎将军。

白虎将军寄过来的包裹很重，而他递出去的包裹则是很轻。

白虎将军看到这包裹，眼眸变得柔软，这是…夫人陆琉璃寄过来的信，然后都被打包进了包裹。

这几年来的信，都在里面。

之所以让手下人看着包裹，是因为他怕自己看到那些信，会忍不住的想她，甚至是回去看她。

要看吗？

内心里，白虎将军是无比想看。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看，这包裹里的信，是他回去浮水镇最大的阻碍！

天人交战许久，最终白虎将军还是取过包裹，并且打开。

信被整理的很好，第一封就是陆琉璃当年寄过来的第一封信。

这封信他以前看过，但，有些忘了。

打开。

夫君，是我呀，陆琉璃，今天是你离开的第三十三天，怎么样？北方那边气候还合适吗？有没有冷到你？

应该是有冷到的，我最近经常打探北方消息，去过北方的人回来的不多，嘻嘻，但还是打探到啦，那边天气可冷啦，听说还冻死不少人，所以我给你缝了件厚棉衣。

也不知道这信和厚棉衣，到你手里要多久，但愿这个冬天结束前能到。

“……”

这信他以前看过，并且厚棉衣也收到了，可即便再看一次，白虎将军心里还是有些东西被触动了。

眼眸，变得越发柔软。

打开第二封。

夫君，我告诉你一件大喜事，以前小时候和你玩的要好的裴庆朗，他成亲啦！而且他夫人好厉害，是清河崔氏的族人，虽然是庶出，但也很厉害呀！而且他夫人我看过，好好看…

呜呜呜，一说我就自卑了，别人都说我比她好看，但我不这么认为，她好温柔，她比我还小两岁，就成亲了，而且她…

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想你了，想抱抱你，就像裴庆朗抱着他夫人。

白虎将军眼眸变得通红。

打开第三封。

夫君，坏事啦，昨晚咱们府遭贼了，好在管家反应及时，让下人出动，不然咱们府就要丢东西了。

真是不敢置信，也有人敢抢裴府的东西，或许…那个贼是看到府邸没当家的吧，所以，欺负我一个女人在家，要是你在府里，以你的威名，有哪个贼敢不长眼来抢东西呀。

夫君，也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传到你手里，总之我就是说一声，不是喊你回来，你好好陪殿下打江山。

嘻嘻，说到打江山，你也有好大名气了呢，楚王账下四兽将，代号，白虎，掌帝国最快骑兵营，好威风好威风！

那些说书人，说到你的事迹，我听的好好听，说出来怕你笑话，管家他看我，听说书人说你事迹时，说我在傻笑，丢死人了…

还好还好，之后说书人说你太狂妄，我就不傻笑了，而是跑去和他理论，理论不过，我差点都被气哭了，你才不狂妄，你比谁都好，他们都在贬低你，都是嫉妒你，他们不懂你，一点也不懂…

看到这，白虎将军拿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眼眸通红到落出一滴眼泪。

滴答…

泪水落到地下。

“奇怪，怎么沙子吹进眼睛了。”

白虎将军擦了擦眼。

而后，第四封，第五封，第八封……

每一封，都寄托着陆琉璃极致的思念，她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儿，空守裴府诺大的府邸，在等着他这个浪子的回来。

在看到第十封时，白虎将军已经泪如雨下。

陆琉璃与他裴行俭门当户对，都是大家族的女儿与儿子，他们都身份尊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按理说应该是很高兴的，但信里裴行俭只看到夫人的悲伤，落寞。

夫人陆琉璃，不该如此，不该是如此……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但却因为他这个浪子，这几年家里没男人，都没好日子过，就像是守活寡一样。

为了自己，她太苦了，太苦了…

裴行俭越想，越是泪如雨下。

而在历史上。

裴行俭的元配陆氏，没有名字，女人在史书上留不下名字。

陆氏早逝，裴行俭认为自己是天煞孤星。

民间有猜测她是怀孕难产而死，也有猜测她是身体虚弱病逝，也还有人猜测是相思而死。

她太苦了，历史上的她也苦。

是遗憾。

而历史上总是充满着遗憾，大事件如三国争霸最后归晋，小事件如战乱时许多人看不到亲人而死。

遗憾是常态，就像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中，都充满遗憾。

此刻。

即便落泪，白虎将军也将那些信保护的好好，不让自己这无能的眼泪，玷污夫人炙热的爱意。

还有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

这封信他没看过。

是他在前去突厥草原解救楚王殿下后，才写下的。

他眼眸依旧湿润，颤抖着手，缓缓打开。

夫君，你在哪？首席告诉我，楚王殿下被捕了，送去突厥，天策上将要对我们动手，玄武将军死了，朱雀将军也死了，楚河村也被灭了，十二宵者也死了大半，好多人好多人死了。

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

前面写的还算正常，后面的话语，是几十个？上百个？是数之不尽的你在哪，看信人都能看出，写信人是哭着写出来的。

特别是那些字，一个字一个字，都是用尽力气写下来的一样。

白虎将军看完后，彻底崩溃。

嚎啕大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今日，他哭了。

这一生他没对不起任何人，可自己这位夫人，是永远都是对不起，他亏欠她太多了，太多太多…

怕是一辈子，也没办法偿还。

这是白虎将军第一次落泪，此生的第一次。

他抱着那些信，紧紧的抱着，小心翼翼的抱着，哭得就像是一个孩子。

“对不起。”

“琉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虎将军抱着那些信，不断道歉。

这一幕让白虎营统领以及白虎卫们，看在眼里，都很不是滋味。

白虎营在一位位白虎营统领带领下，不断往后退去，让百米内只有白虎将军自己一个人。

不久后。

夜幕降临。

或许是哭的累了，又或许是其他原因，白虎将军止住哭泣，慢慢策马向白虎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