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按照原来的想法,如果欣悦断然不再承认婚约,自己就必须当天赶回;如果愿延续婚约,哪怕就是在这里耽误两三天也千值万值。如果要赶回去,自下车时起只有两个多小时,而且只能赶上到附近场镇的末班车,最终尚需徒步走十公里的夜路才能回家。可是,从走进裁缝铺欣悦就一句“你还到这里来做啥子”,然后除了沉默就是哭泣,自己又始终诚惶诚恐,不知所措,直到现在都还是云里雾里,弄不清她对我俩的婚约终究是个啥态度。揣度时间所剩无几,但当着欣悦的面看时间显然有失礼貌,庶盶愈来愈坐立不安起来。上厕所是不会有人怪罪的,借机一看时间,不得不急出一身冷汗:离赶车时间只剩几十分钟,除去需要步行一段路的时间,也就半个来钟。
是去是留,必须在这半个钟内做出决定。想到特意带来的《来信来访记录》,因为包括汇款等所有业务信息都有简单记录,最能概括业务情况——可让欣悦一目了然的清楚当前业务状况。见欣悦情绪大为平静,庶盶从文件包中取出刻印的特大号来信来访记录本:“来一趟还真是不容易。每天要处理几百封信件,寄出几十套教材,天天需要刻印十多张蜡纸及印出数千页/次的资料。就算把这些事情全部找人代理,剩下的事也远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做得完的。差不多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自己几乎没在床上睡过觉,都是啥时候困了,就啥时候趴在桌上打个盹,啥时候醒了就啥时候继续。可就是这样不分白明昼夜的,事情始终是有增无减,越积累越多,根本就支撑不下去了。”
“这跟我又没有啥关系,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虽说仍然摸不清她真实意愿,但语气平和很多,这已经是了不起的重大突破。庶盶继续说:“这哪能和你没关系呢想当初对培训市场缺乏足够认识,是我俩在扑朔迷离的迹象中,厘清并捕捉到培训市场先机。你就是总导,是我所有的希望和后盾。开初的时候,为缺少业务量而犯愁,后来通过在报纸上刊登广告,业务可谓铺天盖地,就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没有你,我纯粹就是只无头苍蝇,更像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我还有啥子蹦跶的嘛。”久等没有回应,庶盶又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你骂起人来有多恐怖,本来我的魂魄就落在你这里了,再让你一通臭骂,不怕这怕那才怪。”
还是没有回应,庶盶接着说:“后来发现培训有面授和函授之分,进而大幅向函授倾斜。现在,连菌种和实习材料都还没有准备,就是为了便于往这里的铁业社搬迁。所以,时至今日完全是在我俩商定的轨道中进行,虽然说没有得到新的指令,出现了点偏差,有点小插曲也延误了几个月时间,但总体上根本就没有偏离我俩既定航向。如今,随时都可能遇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人或事,成天提心吊胆。有好几次梦见自己犯法了,甚至有一次梦见要被拉出去枪毙,醒来时还信以为真,惊魂未定自问:我到底犯的是啥子罪嘛说老实话,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我甚至隐隐约约感觉,一场决定在服装、食用菌等领域的生死存亡的战役已经拉开帷幕。目前是处于零星遭遇战扩大化阶段,而迫在眉睫的搬迁就是大决战的开始。问题的关键在于,向主战阵地排兵布阵的迁移严重滞后,已经陷入被动挨打局面。追根究底,实际上是早已万事齐备,就差一个早已既定左膀右臂的人没有及时到位所致。我自己在决战之前的惊慌失措自不待言,但酝酿并吹响这场战役集结号的,其中之一就是你。半年来,不管我俩闹别扭的根源和过程如何,也不论本人被漩涡推来抛去,如何身不由己,但念兹在兹的是你,唯此为大的是你,同你一路走到底的决心永恒不变。告诉我,你还想置身事外吗”
6
感觉欣悦是在认真听,却就是不哼一声。从她的表情看不出积极意向,但至少脸色不再那么阴沉可怕。
偷偷看了看时间,班车很快就要过来了,可欣悦始终没有个明确态度,庶盶愈来愈急躁不安。自己的处境险象环生,时间紧张到无以复加,这些在给她的信中已经说的非常明白,可对于此前婚约是否有效,实在令人琢磨不透。如果说“还到这里来做啥子”“跟我又没啥关系”就是一种态度,又根本找不出佐证迹象,反而更像是说气话。如果说承认婚约有效,同样找不出依据。始终不给出个去与留的理由,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模棱两可下去吧
必须弄个水清石头现:“现在真的是到了火烧眉毛十万火急的节骨眼上,虽然发出数千份从现在到秋季之前停止规模供种的通知,但也只能暂时挡住前来催促菌种的人,却挡不住要求前来实习的学员。老家的场地和位置搞函授尚可,但无法适应规模制种和实习需要,搬迁已经刻不容缓。这搞经营,如果老是像小孩砌锅锅窑搬来倒去,恐怕客户要跑个精光。所以,我俩得尽快商量出个结果。”
还是不哼一声,庶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或许客车已近在咫尺:“如果要是能够赶上即将到达的这趟客车,直接倒老家的车是没有了,但还能够赶乘到附近场镇的末班车,再步行十来公里的夜路尚可回去。”“你赶快走吧”稍过片刻欣悦又道:“你走啊。”怒火中烧的口气,目光中明显释放出绝情信号。
气氛突变,庶盶呆愣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是借机下逐客令还是因为本人要离去而大光其火两种可能都无法排除。仅凭别人一两句话或一时的脸色决定自己行止的教训可谓深刻,这次的去与留,更不能凭一时的态度或脸色决定。少顷,庶盶倍加小心道:“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只是时间确实太紧张,表达意思又不够全面。恕我直言,开关还拽在你手上,一言不合,又是一副要活吃人的样子。我知道,自古吓死人不用偿命,所以你不怕吓死人。”没有继续下逐客令的迹象,主观不愿意本人就此离去的迹象有所增强,却仍介于两可之间。眼看客车即将呼啸而过之际,或去或留,都没有充足的理由支持,进退两难,脑海中一团乱麻。
自己现在不够聪明,无法应对眼前困局,但相信将后能够妥善应对。或许,现在不作任何决定,留待将后解决最为妥当,于是便对欣悦道:“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好好安顿一下,然后再找时间过来,你看怎么样”欣悦的嘴唇蠕动着,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眼光令人望而生畏——从此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谁叫你过来你走,你走!”
婚姻大事,不可能三言两语谈妥,但谈与不谈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对此前婚约承认与否,绝非可以长期含混不清。自己无论是事先写信,还是到这里后的语言,都把严重缺乏时间的客观实际列为第一要素,而且用噩梦连连加以强调。自己对待婚约一如既往的坚定态度十分明确,理所当然需要她的明确态度。对此,她应该心知肚明。我们此前婚约的基础,是建立在彼此知道如何让对方读懂自己,离开这个基础根本就无所谓婚约。而现在,她所传递出来的信息,全是自己读不懂、琢磨不透的。再说受委屈,自己不清楚数月来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受到一些什么样的委屈。其中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本人及时前来共同面对,肯定能大幅避免她所受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