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转动间,顾修涯继续开口道:“阁下,我想您现在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不知道您为何认定星际坐标是星际旅行的必要前提,但这样的规律显然和目前发生在我身上的情况不符。”
“虽然这么说有些叫我难堪,但事实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并不具备星际旅行的能力,我只是睡了一觉,醒来睁开眼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所以,我没法提供给您我所在文明星际坐标。”
顾修涯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当然,我本人是非常愿意配合您把情况弄清楚的,毕竟我现在也很害怕,也很想回家您看这样行吗,我来列举介绍一些我所在文明的人文特点,您受累帮忙分析一下,看看能否找出具备对应特征的文明你应该是有这方面资料的吧?”
顾修涯这番话算是图穷匕见了,他铺垫这么多,就是想以一种合理的、不显突兀的方式,当着机甲的操纵者念出祷言,安全离开。
直接把话甩出来是不可取的,除非操纵机甲的东西是个傻子,否则绝对不会给他念完的机会。
真要是这么做了,他估计就是下一個百目真人。
他的计划是将两句祷言拆分开,穿插进接下来的介绍中来念,通过所谓的人文介绍,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顾修涯并不清楚这么做会不会导致祷言失效,但总得试试,毕竟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心念转动间,他看到面前哑黑色机甲那双钢铁眼眶倏然亮起,棱形的电子眼忽明忽暗闪烁片刻,紧接着便有电子合成音传来。
“你有三十秒进行陈述。”
成了!
顾修涯大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还担心这台机甲会有类似测谎仪的功能,又或者控制终端算计超高,能够通过血液流速、面部微表情等方面堪破他的意图。
现在看来,这东西虽然战力强悍,但科技集结程度明显不够全面,至少无法精准把控思维层面的变化。
这是他的机会。
顾修涯稳住心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措辞,很快开口说了起来。
“我所在的文明非常发达,那里有神圣的天使,尊贵的神明,无论任何人,只要诚心祷告,不分贵贱,皆能从信仰中获得力量。”
“此外,在国家元首诞辰纪念日,人民会分批前往旷野之地,根据星躔变化,设立祭坛,现场祭拜”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当顾修涯将两句祷言穿插进人文介绍中念完的瞬间,手中的列诡异箓顿时散发出微微光芒。
这代表祷言已经生效了。
现在,他只需要将手放上去,念出最后一个字,就能离开观仙世界。
而直到这时,面前的机甲依旧静立在原地,没有察觉出半点不对劲。
这并非是机甲的控制者出现了疏忽,事实上它一直在留意顾修涯的行为,但它看不见列诡异箓,也没有检测到此地生物进行攻击时特有的能量波动,因此便误以为一切正常。
这是经验主义导致的妄断,也是受限于眼界下的必然。
强如制造出机甲的星系级文明,在宏观宇宙的尺度下也不过是个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孩子罢了,科技的发展或许让它们认知到了许多低等文明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但同时,认知的范围扩大后,未知的东西也将越来越多。
就像爱尔顿的普通人到死都不会想到,这宇宙中会有一种生物可以通过星际坐标,完成星际旅行一样。
机甲的控制者,同样也想不到,这世上会存在列诡异箓这种违背科学定理,只凭一句话、一个念头,就能将人带到广袤宇宙另一端的东西。
而这,正是恢弘宇宙最为惊怖亦最为迷人之处。
世界是一片黑色的汪洋,生命与理性,不过是被无知笼罩下的海中孤岛,浩瀚无垠的深空之中,有太多凌驾于尘世之上的存在。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于祂们而言不过是随手书就的一笔墨痕,只需要挪动下手指,就能让其面目全非。
那是真正可以被称之为神的存在,是早在文明开化前就亘古屹立于寰宇之中的永生之物,意识态的所谓圣灵在他们眼中就像是蝼蚁般可笑,再辉煌的文明于祂们而言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虫群。
对于这样伟大的存在而言,宇宙中绝大部分生命都是低劣的,低劣到永远不会被允许觐见祂们的真容,甚至连看到祂们造物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极为特殊的幸运儿,才能够在空间和时间的变换中,抓住那乍然而逝的机会,获得祂们的馈赠,成为那亿兆兆分之一。
顾修涯抬起了手。
“阁下,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过这个手势?这是我所在文明特有的礼节,希望能让您联想到有用的东西。”
顾修涯将右手放在了的列诡异箓上,因为这件东西的不可见属性,导致从外部看来,他的两只手就像是隔空垂直了一样,一时间倒真有几分礼仪动作的意味。
机甲上的电子眼闪烁片刻,有合成音响起。
“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顾修涯笑了下:“是再临!”
轰!
无尽辉光轰然迸射。
属于某位伟大存在的力量以超越思维极限的速度骤然莅临,于尘世间留下一道极致璀璨的光芒,裹挟顾修涯消失不见。
少顷之后。
滴滴滴!
机甲上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警报声。
但很快,警报声就以同样突然的速度,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装载有能量传感器的一整个眼眶部位。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征兆,棱形的电子眼缓缓消失,眼眶随之闭合,钢铁铸造的头颅上半部迅速变得平整光滑,仿佛从被制造出来时就是如此模样,没有留下半点从前的痕迹。
这无疑是一场尤为诡异的惊变,但机甲的操纵者却没能感觉到惊变的发生。
它甚至遗忘了自己曾有过一双结构精密的电子眼,也忘记了自己面前曾站着一个人。
它只记得自己之前刚刚斩杀了一个感染者,以及发了会呆。
所有关于顾修涯的一切,都在顾修涯离开这片区域的瞬间,被某种超绝尘世的力量,抹去了。
时间如同一条被剪得七零八落的放映带,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带子上关于顾修涯的部分完整剔除,又将剩余的部分,严丝合缝的贴合了起来。
于是电影仍旧继续放着,身处画面中的人物对此一无所觉,只是遵照着故事原本的轨迹,再度运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