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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见李惟俭依旧笑吟吟的,琇莹就气恼道:“那姓薛的真是欺负人!”
“哪儿欺负了?人家方才明明道恼来着。”李惟俭说道。
琇莹这憨丫头信了李惟俭的话,兀自忿忿不平道:“还没欺负?方才分明没将公子放在眼里。也亏得公子脾气好,换了我哥哥,只怕早就打过去了。”
瞧着小姑娘气哼哼的模样,李惟俭笑着说:“这话当我面儿说就成了,可莫在外面乱嚼舌头。”
“哦,知道啦。”
李惟俭面上浑不在意,在角门翻身下马,将两匹马交给门子,又与门子说笑了两句。今儿却是古怪,素日里那门子得了好处,虽客气却少有恭敬,也不知怎了,李惟俭瞧那门子总觉着这会子极为恭敬。
他纳罕着绕贾府去到私巷的侧门儿,心中却想着薛蟠此人。无怪薛蟠有呆霸王之称,莽撞无智,仗着家世行事无所顾忌。当日李惟俭出手相援,事后薛蟠一口一个‘恩公’‘义士’的,只怕是将他当做了谈资。
至于心里头,这呆霸王从未将他视作‘恩公’。
李惟俭转念一想,这厮在金陵打死人都能脱身,舅舅王子腾又升了官儿,也无怪横行霸道。或许在薛蟠心里头,贾史王薛四家才是正经儿亲戚,北静王、冯紫英等才算是朋友。
至于他李惟俭,八竿子打不着,不过是来攀附贾府的穷措大一个,又算哪门子的亲戚?
世人从来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李惟俭从未指望旁人高看自己,但贬低自己还想踩上一脚?不把他掀翻了,他李字倒过来写!
他面上照旧挂着笑意,与琇莹自侧门进得贾府,行不多远便进了居停的小院儿。
红玉耳朵好似比旁人灵一般,早早儿迎将出来,说过两句问候的,包打听一般说起了府里头的大事小情。
“今儿宝二爷领着个秦二爷去见了老太太,说是改明儿那秦二爷要去义学读书呢。宝二爷在老太太跟前儿也吵着要去义学,老太太耐不住央求,到底应承了。”
“秦二爷?”李惟俭略略诧异。
红玉就道:“是东府蓉大奶奶家的兄弟。”
他自然知道是秦钟,却没想到这会子宝玉与秦钟就搅在一处了。
那红玉又道:“宝二爷说来日要去寻了二老爷,得了二老爷准话儿才好去义学。”
“嗯,”李惟俭进到正房里,便见晴雯、香菱两个丫鬟放下手头活计迎了上来。他褪下外裳,说道:“还有旁的吗?”
“还有一桩,”红玉抢过外裳,叠放着说道:“后街住着个叫潘又安的小厮,今儿得了差遣跟着单大良去办事儿,结果路上被衙役给拿了。”
“拿了?”
“听说是巡城御使老爷当街就给拿了。”
李惟俭施施然落座,抄起晴雯送过来的温茶缓缓呷了一口,待放下茶盏,心头已有了几分猜想。
巡城御史不过正六品,虽说清贵,却哪里会无缘无故得罪了贾家?想起先前儿严希尧的点拨,不问自知,这定是少司寇的手笔!
他面色舒缓下来,颔首道:“我知道了。”转头看向晴雯:“去取一两银子来给红玉。”说着又看向红玉:“以后府里大事小情儿你都尽心打听着,再打听着有用的,老爷我还赏!”
“哎?哎,谢四爷赏!”红玉喜滋滋的屈身一福,起身就道:“四爷还不曾吃过吧?我去厨房取了晚饭来。”
返身,红玉脚步轻快的娉婷而去。
晴雯瘪着嘴剜了红玉一眼,深吸一口气,冲着呆呆的香菱道:“香菱,去打水来伺候着公子净手。”
香菱低声应了,也出了正房。于是房里便只剩下李惟俭与晴雯。
小姑娘略略犹豫,还是道:“公子,这几日姨太太来,下头的丫鬟没少得好处。琇莹得了一只金镯子,前儿红玉也得了一副珠钏——”
李惟俭笑着道:“怪哉,姨太太怎么没许你好处?”
“给了的,我没要。”晴雯就道:“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琇莹、红玉得了姨太太好处,只怕——”
“我知道了。”李惟俭道:“晴雯果然是个让人放心的。不过嘛,琇莹、红玉前脚儿得了好处,后脚儿都跟我说了。”
晴雯自嘲一笑:“原是与四爷说了啊,这倒显得我枉做小人了。”
“哪儿的话?晴雯这般忠义的,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呢。”
小姑娘被夸得红了脸,心头气恼顿消,嗫嚅道:“四爷就会拿话儿哄人。”
晴雯别过头去,心里却极熨帖,见李惟俭活动着脖颈,咬了咬下唇,便绕行到其背后,探出一双素净小手轻轻拿捏着。
李惟俭干脆阖了双眼享受。过得半晌,先是香菱打了温水来,跟着红玉又提了食盒回来。
几个丫鬟铺开碗碟,李惟俭正要动筷,忽而就听得外间有叫门声儿传来。红玉出去瞧了,回来面上古怪道:“四爷,二姑娘身边儿的司棋姐姐求见。”
“司棋?”
李惟俭心中纳罕,既不记得司棋这丫鬟,更不知为何来寻自己。
他放下筷子道:“许是二姑娘有事儿?请她进来吧。”
红玉应了一声,须臾便将司棋引了进来。
李惟俭坐定了看将过去,便见随着红玉进来个高大丰壮的女子,一袭藕粉色袄裙,外罩绣花暗红褙子,散挽云髻,鬓边斜插了一根清素银簪,七分颜色的面容上满是急切。
李惟俭瞧其面色,心中正暗忖着到底何事,就见司棋急走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面前。
“俭四爷,求求您放过我表弟吧,他不过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俭四爷开了恩,来日我叫他做牛做马报答俭四爷!”
“哎?你这是做什么?”李惟俭连忙朝红玉使眼色:“快把她拉起来。”
红玉、香菱两个上前搀扶,奈何这司棋实在高壮,两人拉扯几下竟没将那司棋拉扯起来。
李惟俭就道:“你这话没头没尾的,我都不知你表弟是谁、犯了何事,不若你先起来说明白了?”
他话是这般说,心中却有了猜想。那姓潘的大抵是那日堵门引开自己的小厮,八成儿就是这司棋的表弟。
那司棋听了话也不曾起身,只跪在那儿细细说来。
果然如李惟俭所想,潘又安便是司棋的表弟,在贾府充作小厮,因着年岁小也没正经差事,只是跟着各处管事的帮闲。潘又安许是觉着李惟俭是个没根脚儿的,得了贾蔷许诺,这才冒充门子诱骗李惟俭走侧门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