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安平是您的兵，没有您的支持，我也不会有现在，我知道自己做的事会遭人嫉恨，所以我不想让您为难。”</p>
不想让您为难！</p>
张安平的话情真意切，戴春风闻言气呼呼的坐下，捏着自己的脑袋道，反问：</p>
“你觉得我没为难吗？”</p>
张安平变了个表情，小心翼翼道：</p>
“这是无可避免的。”</p>
“你——”</p>
老戴又想站起来骂娘了。</p>
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愤怒压下，他问：“老实说你的想法！老实的说，我要听听你到底怎么想的！”</p>
张安平赔笑后道：</p>
“局座，我给您说实话啊，防空司令部到了不得不严厉整顿的地步，作为一支护卫重庆天空的力量，他们不仅没有守护好重庆的天空，反而成为了重庆人民的大害，这一次又有防空第一师的案例在前，此时整顿其实是最好的机会！”</p>
老戴怒道：“我要听你的打算，不是听你狡辩！”</p>
“杀鸡儆猴、杀猴儆猴！”张安平神色一肃：“还有就是……将老虎逼走！”</p>
杀猴儆猴？</p>
将老虎逼走？！</p>
戴春风瞪大了眼睛，杀猴骇猴他还能接受——这算是外甥学会了妥协，可将老虎逼走？</p>
那可是刘经扶，大队长口中的福将啊！</p>
“张安平，你……你……你疯了！”老戴都被吓得有些结巴了。</p>
“局座，刘司令可不是以前的福将了，虽然依然颇得信任，但双十二时候，他可是力主动兵的！”</p>
张安平幽幽的道：“防空司令部成立至今未有建树，现在又有防空第一师珠玉在前，为什么逼不走他？重庆的天空要清澈，必须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p>
嘶——</p>
老戴暗暗倒吸冷气，外甥的政治目光……真的不差啊！</p>
他不禁又想起双十二的时候，那时候正是外甥力主自己要以大队长的安危为首要考虑，最终让自己在事后收益爆表。</p>
老戴不禁问：“你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去的？”</p>
张安平苦笑：“怎么可能？我一开始只是以为是剜一点腐肉而已，可没想到根子上烂透了，我想置身事外的，您将我带来重庆，虽然有惩处我的意味，但我也明白您是想为我铺路。”</p>
“我又怎么愿意让您的好意付之东流？”</p>
“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忍不住啊！”</p>
张安平掏心掏肺的道：</p>
“他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甚至还心安理得的接受这种流着血的民脂民膏——一想到我来重庆时候家家挂白户户披麻，我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p>
老戴厉声呵斥：“放屁！”</p>
张安平住嘴，但倔强的神色却依然保持。</p>
看着张安平的表情，戴春风怒道：“我看你就是冥顽不灵！”</p>
“出去——给我出去！”</p>
“是，局座。”</p>
张安平转身离开，转过头的一刹那，一抹笑意从嘴角一闪而没。</p>
随着房门的关闭，老戴脸上的怒气也为之消散。</p>
“这混小子……”</p>
他无可奈何的摇头。</p>
但不可否认，张安平刚才的话说动了他，他确确实实心动了。</p>
一个机构的权力有多大，不取决于成立之初划定的权利范围，而是根据自身的影响力来决定的。</p>
如果将刘从防司逼走，那军统的声威必然更上一层楼。</p>
而张安平，现在就握着这样的一柄尚方宝剑！</p>
“有搞头啊……”</p>
老戴再三思索后终于决定放手任外甥去施为——他之所以这般决定，是因为外甥的主意太正了，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阻拦，外甥“杀鸡儆猴、杀猴儆猴”的主意是不会改变的。</p>
除非将外甥从这个调查组调走，但如此一来，受损的不仅是外甥，还有军统的威势。</p>
所以，他决意以外甥为棋子，下这一盘棋。</p>
之所以说是以张安平为棋子，是因为从这件事张安平的表现中，戴春风意识到了一件事：</p>
外甥现在终究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尽管相比淞沪会战之际有了很大的进步，学会了妥协，但性子还是太刚强了。</p>
得让外甥学会更多的妥协，而不是一味的刚强，否则他未来即便执掌军统，也会因为刚强的性子而吃大亏。</p>
【刘司令啊刘司令，你被逼走了，我外甥到时候也会被逼走，到时候你也不能记恨我不是？】</p>
老戴露出一抹笑意，他戴春风不过是一名少将，是个人都以特务机构不能权力肆无忌惮的扩充为由来压着自己的晋升，可我这个少将，威势如何接下来你们就知道了！</p>
……</p>
还是军统局本部。</p>
张贯夫摁住张安平伸过来的手，示意张安平坐着，他则将暖瓶拎过去，在张安平起身的动作中，为自己的儿子倒了杯水。</p>
张安平没敢享受老爷子倒的水，而是小心翼翼道：“爸，有话您就说吧，您这样……我心里慌啊！”</p>
张贯夫叹息道：“我这大半辈子，信奉的是与人为善。”</p>
“你呢，做事又刚又强，诶……”</p>
张安平凝视着父亲：“您也觉得我做的不妥吗？”</p>
张贯夫却摇头：</p>
“不是。”</p>
“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事也好、做人也罢，总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p>
“你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可教育你的，只是想告诫你，这人一辈子……刚强也好、与人和善也罢，总之要无愧于心。”</p>
张安平重重的点头：</p>
“您放心，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p>
“那就好，喝吧，喝完了去忙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没必要一定要遵循你表舅给你准备的路。”</p>
张安平错愕的看着父亲，父亲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神让张安平如沐春风，他微微点头，轻声说：</p>
“那从来都不是我的羁绊。”</p>
张安平是真的意外，他没想到自己这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父亲，居然如此的智慧。</p>
就如他之前对戴春风所说，他知道老戴将自己带来重庆的目的。</p>
铺路！</p>
而他这一番作为后，老戴必然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让自己重新去外边。</p>
倒不是将他发配，而是让张安平继续的磨砺。</p>
这也是张安平目的之一。</p>
他是真担心自己表现的太好，让老戴早早的跳出军统这个圈子。</p>
这个结果是张安平最不想看到的，尽管感情上他不愿意那一幕出现，可是，一个有老戴的军统和一个没有老戴的军统，那就是天壤地别的两个机构啊！</p>
而且，在张安平的计划中，他也不适合去接手未来的保密局，相反，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在解放战争的尾声来接手保密局。</p>
这是他一直暗暗谋划着的事，但拥有神龙峡对空伏击战战果傍身的自己，若不能及时让老戴改变主意，真的太有可能在抗战结束之初就执掌这个庞然大物的！</p>
而防司的情况给了张安平灵感，遂有了这个一石多鸟的谋划。</p>
现在看来，已经两鸟入网了。</p>
从张贯夫办公室出来的张安平，遥望着防司方向，心说：</p>
“现在，就剩最后的杀猴儆猴了！”</p>
……</p>
秘密据点。</p>
徐百川一直纠结的站在门口，期盼着张安平能出现，而不是被控制在局本部。</p>
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出现后，徐百川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惊胆战的等着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p>
车门开了，徐百川的心也放下来了。</p>
张安平戏谑的声音响起：“老徐，啧——我是不是该抱着你感谢你啊？”</p>
徐百川老脸一红：“滚！蛋！”</p>
“哈哈哈！”张安平仰天大笑，这笑声让徐百川心中狂喜，难不成局座同意支持了？</p>
太好了！</p>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张安平来到办公室，迫不及待的问：</p>
“是不是局座支持你了？”</p>
张安平翻白眼：“老哥，要不你洗洗睡吧！”</p>
“什么意思？”</p>
“想啥美事呢！”张安平哭笑不得的道：“局座没当场追究我就烧高香了，你还想得美！”</p>
“啊？那你……”</p>
徐百川错愕，那你还笑得这么欢？</p>
“我总不能哭吧？”张安平笑道道：“当然，我笑是因为咱们哥俩，应该很快就能龙回大海、虎入山林了！”</p>
徐百川一愣，但紧接着就皱紧眉头：“你要回？”</p>
他最开始以为将张安平从上海调走是惩处，可随着神龙峡对空伏击战的出现，他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p>
老戴这是给张安平铺路呢！</p>
可现在，张安平却说自己要回——回上海，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可对张安平来说，却不是啊！</p>
“别皱眉头了，咱们又能回自己的地盘称王称霸，多好的事啊！”</p>
“你……”徐百川看张安平不像是强颜欢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p>
深呼吸一口气后，他问：“那接下来咱们能不能继续？”</p>
这个提问张安平叹了口气，他没有作答，只是从抽屉中拿出了第三份名单，用笔划掉了五分之四后交给徐百川：</p>
“这些……抓吧！其他人，就当做没看见。”</p>
说着张安平就苦笑起来，对着徐百川道：“老徐，对不起啊。”</p>
“你说什么屁话呢——”徐百川笑骂：“要是搁我，宪兵司令部这关我早就趴下了，哪能像你这样还扩大两轮战果，要不要我真心实意的来一句我佩服你？”</p>
张安平失笑：“行了，咱们都不提这茬吧——抓人！这一波打完，剩下的事就不是咱们能掺和的！”</p>
张安平变得杀气腾腾：“没法一网打尽，但留着的名字，一个都不放过！”</p>
徐百川正色道：“我明白了——我亲自带队去！”</p>
……</p>
防空司令部。</p>
军官们现在都麻了——若不是防司前后被捕的十人被释放，他们这时候就不是麻，而是惶急的提桶跑路了。</p>
正是因为那十人被释放，他们确定张世豪的刀不会砍向他们，这时候才只有“麻”这一种感受。</p>
“这祸害，真能作妖啊！”</p>
不少军官恨的牙痒痒，经过军统对防司直属部队和防空部队的两波抓捕，他们构建的发财体系等同于被挖断了。</p>
这叫他们如何能不恨？</p>
“放心吧，他张世豪嚣张不了多久了！刘司令都快被气炸了，而且听说贺司令亲自去了军统登门拜访——哼，这一次，他张世豪不想停手也得停手了！”</p>
这些二世祖，打仗肯定是不行，但涉及到这些方面，一个个却是行家。</p>
毕竟，耳濡目染嘛！</p>
“亏了，咱们血亏啊！那么多美元，白白喂狗了！”</p>
这句话让几人全都心疼起来，倒卖物资、变着花样的赚钱，结果分出了这么一大笔，心疼，心疼啊！</p>
“哼哼，咱们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我想刘司令怕是巴不得找一个能对付张世豪的借口吧？”</p>
“好主意！”</p>
众人纷纷称赞起来，一个个目光闪烁，仿佛看到了张世豪灰头土脸的样子——他们其实也明白，受贿，不会让张世豪吃枪子的，但有刘司令发力，张世豪灰头土脸是必然的。</p>
可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p>
一人骂骂咧咧的前去开门，边开边骂：“谁TM不长眼啊！”</p>
门开，门口站着的人影却让屋内的空气瞬间凝结。</p>
徐百川，还有多名身着中山服的青年。</p>
“徐、徐长官。”</p>
徐百川阴沉着脸：</p>
“抓人！”</p>
“徐长官，您搞错了吧？”</p>
“错？李学峰，你胆子很大，居然向张世豪行贿——还有你们，一个个吃了熊豹子胆了？以为能将堂堂军统少将拿捏吗？不知死活！抓人！”</p>
随着徐百川的这段话，屋内小团体的众人瞬间吓得脸色惨白起来。</p>
这一刻，他们意识到大难临头了！</p>
徐百川抓的不只是这个一直活跃的小团体，上次被释放的十人，被重新抓捕了起来——当这十六人被军统押走后，超编的防司内，人员五去其一。</p>
站在防司的大门口，看着被捕的十六人在喊冤声中被特务押上车，徐百川的目光折回了防司的大楼。</p>
他凝望了许久，让防司内那些胆战心惊的人纷纷不敢对视后才慢慢的转身。</p>
“哎……”</p>
一声苦涩的叹息声从徐百川的嘴中发出：</p>
安平其实做的挺好的，可是……我怎么就这么憋屈呢？</p>
也罢，以后啊，眼不见心不烦！</p>
徐百川叹息之后，意兴阑珊的上了车，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防司。(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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