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归田嘟囔一声,跑到田边,抓着马鬃跳上了马背。
扬着脸却没有直接去村社,而是冲到了那七八个盯着自己这些人的那群人面前。
那七八个人手里携带着木棍绳索,一人身上还穿着革甲,庶归田却不惧怕,纵马到了这些人面前,故意不减速,朝着那七八个人像是要撞过去一样。
对面的人也不知道庶归田想要干什么,只看到马匹冲来,吓得赶紧散开闪身,不想庶归田马术尚可,竟是在要接近那些人的时候忽然转向,扬起的马蹄甩起了一些尘土,带着笑声扬长而去。
村社附近,几个人手里提着瓦罐,就在树下,看样子饭食早已准备好了,只是没有去。
一个人从远处跑过来,众人便问:“怎么样?”
那人喘息了几声,说道:“还是在田边盯着呢。怕是不行,这要是被主人看到,将来可是要受罚啊。”
人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村社农夫听了这话骂道:“你们这些人,人家墨者是来给咱们分地的,咱们自己不急,反倒是怕这些。”
其余人脸上微红,也知道这话在理,可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孤身一人,爹妈都死了,也没有女人孩子。你要是忍不下去,逃亡也好,跟着去泗上也罢,可我们咋办嘛?”
“墨家不是要利天下吗?那他们就得利啊,利完了咱们不就好了吗?”
孤身一人的农夫嘿了一声道:“昨日不是你说,谁能打仗谁就有道理?封主才几个人?咱们要是都同心了,劲儿往一处使,怕他做什么?他一个能杀咱们几百个啊?”
“真要是你们这样想,那也是了,人家贵族可不是便能一直贵下去?昨天不也是说了吗,这利天下是人人求利人人得利人人利人,真要是等着人家来救,那人家要是救完了也想当贵族了呢?”
人群中的一老者挥手道:“道理是道理,可事是事。你孤身一人,怎么都好说,我们却不敢。你说的都对,可是不能去做啊。”
那人冷笑道:“到时候分地你们也别要啊。”
老者道:“那又不一样。真要是能分得成,那就不怕了……”
孤身的农夫哼笑一声道:“我自己去。无非就是个死,这里不容我,我便跟着墨者去泗上服役。”
众人被这么怼了一句,也都有些不好意思,老者脸却不红,说道:“都说了,你这没有家室,怎么都好说。我若也没家室,未必就不敢。谁心里不想分地?可谁知道真假?再说万一打不赢怎么办?万一封主又和墨家等人说了说,给他们些财物又怎么办?”
孤身农夫之前也只是说气话,气头被老者一压,摇头道:“行了,也别说了,我去就是。”
说罢拿了一根木根,将那些瓦罐上的绳子都穿到木棍上,挑在肩头,正要前去,庶归田也骑马赶来了。
孤身农夫回头看了看那些不好意思的邻里,率先走到了庶归田的马旁,说道:“错了时间,有些晚了,正要送过去呢。”
他也没说众人的心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这也少了许多尴尬,对面幸好是个孩子,便容易糊弄过去。
庶归田呵呵笑了一声,算是赌气似的说道:“晚了便晚了,我骑马快,自己带回去就好。”
说罢伸手就要去提,那孤身农夫却也听出了这年轻人嘴里的气话和奚落,双手抓着木棍道:“你不好提,我一起去吧……”
正说话间,村社边上的路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的咯咯声,一辆马车虚左而来,正是封地贵族家里的车。
车上的左面空着,这是贵族邀请人做客的礼节,村社里正是孙璞等人的暂住之地。
村头的农夫看到那辆马车,纷纷低头,或是转身将头藏在后面,也有一些尴尬的不知所措的摆开了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干。
唯独那个孤身的农夫挺了挺胸,扬起脸扫过那辆疾驰而来的马车,与车上的人对视许久,并不低头。
庶归田扭过头,看着这一幕,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便原谅了那农夫,也不去管马车,跳下马道:“你上马,在后面拿着。我在前面骑。”
农夫这辈子可能都没骑过马,有些慌张,又有些兴奋,笨拙地按照庶归田的教导爬上去,紧张的两腿就像是坠了铅一样,等到庶归田上了马,手里能抓住庶归田的皮腰带,这才算是安了心。
…………
村社内,马车停在了村社里孙璞的住处一阵,很快就离开了。
来的时候虚左,回去的时候还是虚左。
院落内,孙璞收拢了一下一些账目,旁边一个墨者道:“这老贵族请你过去,怎么不去?我记得当年缯地的时候,适帅可是邀请了那些本地的贵族去谈,所谓先讲道理再论公意之法……”
孙璞知道那件事,当初潡水之战后,缯地的土改之前,适还真的宴请了当地的一些贵族,先礼后兵,讲了道理,给了条件,只说让他们土地交出来分给众人以赎买。
当时不少贵族也确实“主动”交出了封地,但孙璞却知道,那是因为越国已败、越王被俘的局面之下,墨家数万大军在附近所带来的效果。
今日那老贵族也要宴请他,以士之礼,孙璞却断然拒绝。
他听旁边的墨者这样说,便道:“你这是刻舟求剑了啊。”
“咱们刚到这里,人手不足。校介说,咱们要重理,分反倒其次。要让民众知道自然之道、知道天志、知道土地应该归属他们。”
“缯地,今日说不通可以明日讲。这里却不行,时不我待,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