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了心志的贵族返回费国贵族们聚集之处的时候,便听到了让他们断后焚烧武城的消息。
他步入的时候,贵族们已经争吵起来,并非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想法。
倒不是因为觉得这样做不义,因为此时天下的认知中,屠城、砍头、筑京观这都是正常的事,有些义不是从人类诞生之初就存在的,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产生进步的,并不能苛求此时的人觉得屠城是一件不对的事。
一个反对的贵族高声叫道:“天子封诸侯,诸侯封大夫。大夫守其土,以祭祖先,是为食邑。”
“我们这一次逃亡临淄,便惶惶如丧家之犬。”
“可若是焚烧了武城,那边是连家都没有了。纵然暴民占据了武城,可终有一日我们可以回来。但若是烧了武城,诸位守土之人,又凭什么回来?”
“昔年商纣亡于武王,也不过焚己于鹿台,却没有将整个朝歌化为灰烬啊!”
他面色激动,明白贵族们终究还是需要“仁义”这个温情脉脉的外壳,只有这样才能稳固自己封地内的统治。
这一次齐人让他们烧武城,那就是自绝于自己的封地,将来返回的时候民众又怎么可能会支持?
坚定了心志的那贵族喝道:“武城之民,已然归于邪途。之前车裂那些蛊惑人心的暴民时,武城之民皆露出不忍之色。如今城中又对南济水之战拍手称赞。”
“这样的人,已经不能够教化,只能够净化他们。若不将他们屠戮干净,这便如疫病,将来定会让天下染病。难道你想看到一个人人平等贵贱不分的天下吗?”
反对的那名贵族长叹一声道:“氓民少智,需要教化。若是不教而诛,我们和商纣何异?如今是我们无能,退走武城,又怎么能因此而屠戮民众呢?如此一来,上帝必怒。”
有人哼声道:“小人只能谈利,不可谈义。将他们教化为君子,太难。反倒是墨家的学说如同疫病,终究会让天下染病,我觉得应该净化武城。”
“况且,如今南济水一战,墨家已胜。齐人不能在武城逗留,我们已经是丧家之犬了!”
“若不焚烧武城,公造冶大军在后尾随,我们必要被鞔之适和公造冶前后夹击、围于汶水。届时,你我皆死!”
“你不要忘了,当初车裂那些人,你也是同意的!”
反对那人闻言,亦冷笑道:“的确,当初车裂那些人,我也同意。那是因为那些人妄图焚烧粮草,攻击我们。在车裂他们的时候,我便想到了将来有一日墨家攻来的后果,无非是死。”
“大丈夫生于世,死则死矣,又岂能对民众不教而诛?”
“我恨墨翟、恨禽滑厘、恨鞔之适……恨墨家的学说。我若有本事,可以学聂政专诸事,刺杀这些人,却不会因为自己怕死而做出这样的举动。”
“此事,与君子之道不合。”
他说罢,看着在场的每个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诸君,我们反对墨家,是因为墨家的道义会乱天下、并非君子之道。但是,我们为了怕死,而做出有违君子之道的事,那我们反对墨家又哪里站得住大义?”
“今日战败,我等或可死。但只要恪守君子之道,将来还有天下大治的机会,还有墨家的道义消亡的机会。我等就算死,将来一日天下大治,重归正统,又何足惜?”
“可今日若是为了活命,有违君子之道,便是活下来,这天下终究不会大治了,我们便是活着又有什么用处?”
他的道理没人能够反驳,除了那些觉得只有彻底净化泗上之民的人之外,大多数的人却想:“你觉得为人当舍身取义,我等却不想死,如何?大义如今在你嘴里,你若不死,我等如何能活?”
反对的那人见众人沉默不语,便知道众人并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话,愤然起身,手掌扶剑道:“焚烧武城之事,我反对,此事有违贵者之礼。贵者何以贵?不是因为我们的血脉,而是因为我们的德行远胜于那些贱民。若是我们亲手毁掉了我们的德行,岂不是让墨家的义更有道理?”
“你们今日若是非要行此事,除非杀了我。”
他正要举剑,就听到身后一人道:“好!那便杀了你!”
话音刚落,那贵族便觉得后腰一凉,脑海中尚未反应过来,半晌才明白自己被人刺中,却已没了力气。
旁边的几个人皆持剑刺出,将这人砍为肉醢,其中一人高声问道:“还有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