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妈到医院,是我和妍子强行坚持的。我妈本来说风湿是老毛病,在北京治得也差不多了,只是到了冬天,腰部稍微有点酸胀的反应,是正常的。但是妍子坚持要她到医院,我也说:“也许不是风湿呢,万一是腰椎的问题呢?还是找大夫看,才能确定。”
现在的医院,确实一个人的病症,几乎是用的排除法。验血验尿,CT拍片,搞了一大堆的检查,几乎把腰痛的其它可能性都排除了,才确能确诊。化验和检查完毕,妍子陪我妈坐着等结果,我下去划价交费。等我搞完时,再找我妈,发现她们原来坐的地方已经没人了。是不是到医生那里去了?还是到另一个地方拿结果?时间没这么快吧。
到化验室拿结果的窗口一问,结果还没出来,估计是到医生那里去了吧。
我转向医生诊室,门口候诊的已经坐了一长排人了。因为这是个外科专家,所以排队就诊的人比较多。当然,我们有关系,算是预约,所以我妈一来就可以找他看。
我往医生诊室一看,我妈她们没在里面。难道,她们是到一楼大厅找我去了?
我再次转身,准备往一楼去,走到电梯口,就听到一个女声:“哥,手要扶着,这种电梯,容易摔的。”
由于有点西北口音味道,我稍感好奇,向他们看了看,侧边上行的手扶电梯上,一个女人扶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在电梯上。
我看着他,好熟悉。难道,是他?
“老刘!”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对方突然直视着我,从疑惑到惊诧到惊喜,突然喊了起来:“是你嗦!”
突然的变化,是电梯刚上到顶他离我最近的时刻,我正站在上面电梯口,他估计是想跟我握手,结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迅速向左大跨步,把他抱住了。
我俩明显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激动,分开看了看,又抱了一下,再分开,后面的女人把他住左边一拉,我俩才向左边移动,免得挡住了电梯。
“你怎么到温州了?”我惊喜地问到。
他指了指他身边的女人:“这就是我妹妹,跟你说过的,你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这个敦煌的老刘,为妹妹坚守娘家的老刘,为母亲守坟独在异乡的老刘,孝顺和坚持的老刘,苦命的老刘。他妹妹的照片我是看过的,他妹妹据说是嫁到南方了,想不到是在温州。
老刘对他妹妹说到:“这是小庄,在敦煌认识的,讲义气的人。”
他妹妹我和问好。我问她:“原来你就住在温州吗?”
“对啊,我老公是温州人啊,原来住在乡下,现在在温州工厂打工。”
我望着老刘,亲切感油然而生。“老刘,我还以为这一生不会碰到你了呢,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
“嗨,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妹非要我来,还碰不上呢,这不是意外收获吗?”
我俩的欣喜发自内心,这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啊:“他乡遇故知”,遇到一个曾经感动过我的人,遇到一个改变了我重大人生决定的人。
他的坚守让我惭愧,他对母亲的真挚情感和对妹妹的保护,让我坚定了我寻找母亲的决心。这样一个命运贫苦的人,情感的真挚程度和男人的担当精神,激励着我的责任感,也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家庭。
老刘的继父叫张蛮子,他妹妹应该姓张,我问她:“我应该叫张姐吧?你回敦煌过年的?”
“是咧,一般过年我家都回敦煌,我公公婆婆晓得我家情况,所以每年我们都回去的。今年回去,发现我哥腿不好了,走路都痛,我硬把他拉到温州来的,到大医院看看,这不,没挂上专家号,挂个普通号也比我们敦煌那医院强,对不对?”
老刘说到:“她也是,我觉得,我快五十岁的人了,哪能没点毛病?她和妹夫非要拉我过来,我也没办法。”
我问到:“你脚原来受过伤吗?”
老刘说到:“皮肉伤受过,也没伤到骨头,也没啥,在敦煌吃点止痛的药就差不多,没必要在大医院花这个钱。”
我跟她妹妹问到:“专家号是没挂上,还是怎么的?”我觉得,他腿痛,如果不是简单的外伤引起,应该找专家看比较保险。况且,跟我妈看病这个专家,在这方面是非常有名的。
“我知道这里有个专家很有名,但几天了,就是挂不上他的号。听人说,找他看病要预约,当天在医院放的号不多。也许是我们挂号来迟了,我们家到医院,再早,公交车也要六点开班,等我们到了也七点了,号早就没有了,有什么办法呢?”她妹妹说的是实情,这个专家太有名,一天只看三十个病人,大概有十多个都是预约的,还有十多个,医院一排队,号就抢光了。
“这样,我建议还是找那个专家看,如何挂号,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来办。明天,来看,不耽误吧?”
他妹妹很吃惊地看着我,既有不好意思,又充满了期待:“真的啊?”
我点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老刘说到:“小庄,不麻烦了,我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死不了人,何必麻烦你呢?”
“就这么定了,老刘,如果你看得起我的话。”
老刘说到:“一见面就得你的恩惠,叫人咋个好意思呢?”
我正要解释,就听到妍子的声音:“哥,找你半天,在这里干啥?”
我回头一看,我妈我妍子过来了,问到:“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妍子答道:“没什么,医生说是风湿,把你交费的东西给我,我还要开药拿药再缴费取药。噫?你碰到熟人了?”
妍子盯着老刘兄妹俩,她已经看到刚才我们说话了,这是她猜的。
我马上介绍到:“老刘,这是我老婆小高,那边站着的是我的母亲。”
我又对妍子说:“这是敦煌的老刘,这是她妹妹,我们叫张姐。”
妍子分别跟他们打招呼,我母亲看到我们这一堆人热闹,也走了过来。当她看到张姐的时候,看了看,张姐也看了看她。突然,张姐问到:“阿姨,你是不是大梅家的阿姨?”
我妈突然说到:“哎呀,是小张啊,怎么碰到你咧?”她又看了看我们,问到:“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发现如此巧合,觉得世界太神奇了,也笑着反问我妈:“你们怎么也认识?”
对这一切,妍子是绝对懵了,她摇摇我的手臂,又拉拉我妈的手,眼睛却看着老刘和他妹妹,简直不能再神奇。
“这样,事情过后说,妍子,我妈开药用不了多长时间。妍子,明天帮老刘约个号,就是这个专家,没问题吧?”
“没问题!哥,我带妈去开药了。”
我和老刘找了个墙边的椅子坐下,小张追上我妈说到:“阿姨,等等我。”回头不忘给他哥说:“哥,你跟小庄就在这里,莫乱跑。”
老刘看着我憨笑到:“你老婆姓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是温州人?”
我点点头,跟他开玩笑:“在敦煌我给你的烟,就是她的,你抽了人家的烟,今天才认识,不对哟。”
他又是憨笑:“你这个人,上次老黄给你的东西,你都送给了我,你这个人,对我咋这么好?”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上次他同学,吐鲁番的黄老板,卖葡萄干的,给我和老刘各一箱东西,我都送给老刘了,他估计给老黄打过电话,求证过这件事。好人的特点,就是永远不会忘记别人对他的好。
这事不能多说,免得老刘总觉得欠我人情似的。我岔开话题:“人家黄老板见过我老婆的,你今天第一次见。怎么样?既然在温州碰见了,吃顿饭总是必须的吧?”
“那肯定,你帮我这大的忙,我们这有缘分,中午我们喝酒,我没钱,但酒钱还是有的。”老刘天然地以为,这客应该是他请了。
“说啥话,老刘,我家在温州,这客必须我请,况且,要说帮忙,你才是我的大恩人!我全家都必须感谢你的!”
这话说得老刘一脸茫然,他正要问,我妈她们出来了。三个人嘻嘻哈哈,亲热得像老熟人似的。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妍子回答:“没啥,有些风湿,但主要是冬天,没注意腰部保暖,受了点寒,开了点药。医生说,只要注意保暖,自然就缓解了。”
“这我就放心了,没大问题就好。给老刘预约的号呢?”
妍子说到:“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早就搞定了,明天早上八点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