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诚然也不错,”婉澜想了想:“可当你身后有一大家子人需要顾忌时,想的自然就多了,想得越多,做事情便越犹豫,成事的阻力就越大。”
她说着,又笑了一下:“当初我鼓动重荣做纱厂,只说服父亲这一项便前前后后忙了一年,不过万幸是开了个好头,父亲如今倒不再过多干涉他了。”
吴心绎却道:“我看,不干涉倒比干涉更叫人有压力,毕竟不干涉便代表信任。”
她能说出这句话,让婉澜吃了一惊,她想了想,接话道:“这倒是,他如今也算半个谢家族长了,这名字听着威风,但有苦水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吴心绎却沉默,好一阵没说话。
婉澜又道:“你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要面对的困难也会比今日更多,但无论如何,你们两个人不能倒下去,只要你们不倒,难处自会倒。”
吴心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疲惫倒:“我只怕我追不上他,他已经是半个谢家族长了,而我却连谢家大少奶奶都没有做好。”
婉澜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温声道:“母亲也不是生来就是主母的,有时候你不必太过看重她的话,她自有她额一套待人接物方法,你不用完全照搬,也照搬不来。”
她说着,又微微笑起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连你婆婆都搞不定,还怎么搞定其他人?”
吴心绎被她逗笑:“这高见倒是使人惊讶,莫非你也是这么想你婆婆的?”
婉澜道:“我婆婆可比你婆婆更难应付……兴许天下的婆婆都是难应付的。”
“这话一点也不错,”吴心绎道:“但你不必和婆婆朝夕相处呀。”
婉澜狡黠地笑了一下:“我运气好,不如你也试一试,争取像我的运气一样好。”
吴心绎惊讶地看着她:“我倒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未必会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婉澜道:“我可不是再鼓动你,只是觉得如果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那不如自己想办法让它变得满意一点。”
她说着站起身,抬手指了指门外:“现在,我要去应付你婆婆了。”
吴心绎在座位上没有动,只对她摆摆手:“去吧,我自己静一静。”
谢怀昌同谢诚还有联系,而谢诚则算是早期追随孙先生的旧人,孙先生在上海,谢诚令谢怀昌也去上海,那他岂不是……婉澜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惊出一身冷汗。
吴心绎的养父吴佩孚尚属袁大总统麾下忠勇无二的悍将,但他女儿的小叔子却已经占到了孙先生的队伍里。
她在路中间停住脚步,胸腔里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该不该立刻冲回去,可冲回去又能对吴心绎说什么呢?难道要为自己的弟弟开脱吗?
而且书房的电话,怎么会被她接起来?她不是应该在房里吗?
她没有回长房,反而叫立夏去叫了吴心绎房里一个丫头来,问她:“我走了之后,大爷回去过吗?”
那丫头是吴心绎做主买进来的,还以为婉澜只是单纯关系谢怀安与吴心绎的夫妻关系,当即便摇头:“没有,但大爷差人来传了话,说晚上……晚上可能回的晚,请大奶奶早休息,不必为他留灯。”
婉澜点了下头,又问:“大奶奶吃晚饭了吗?”
丫头脸上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没有,春柳姐姐专门请小厨房炖了她爱喝粥,还配了小菜来,但大奶奶一口都没吃,就又让端下去了。”
婉澜皱起眉,这才切入正题:“大奶奶心里不痛快,你们就该早早服侍她就寝,怎么她又自己跑到书房里去了?”
丫头立刻道:“不是的,大小姐,是大爷传人过来叫大奶奶去书房的,大姑爷打电话过来,大爷当着客人没法走开,这才叫大奶奶去接的。”
“大奶奶下午哭过了,大爷不知道?”
丫头摇摇头,甚是委屈:“大奶奶不叫我们跟大爷说。”
“你倒是忠心,”婉澜松了口气,微笑起来:“不过我觉得,可以适当提一提,否则大爷哪有心顾得到?”
丫头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做出这样一幅愁绪满面地表情,无端惹人发笑:“还是大小姐来提吧,我们可不敢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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