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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日门可罗雀的常乐侯府,今日晨起,天色刚刚泛出鱼肚白的光景,就开始喧嚣起来。一辆又一辆云锦华盖的桐漆马车席卷着尘土接踵而至,车帘里伸出骨瓷一样青嫩莹润的手,撩开一角,走出一个个花团锦簇的妙人儿,由丫头们搀扶着,风扶杨柳一般袅娜地进了侯府的朱漆大门。重新粉刷修葺过的门庭因为了这些千娇百媚的颜色,也生生变得流光溢彩。
侯府的兽脊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光影时,一块猩红的长毯从大门里流泻铺展而下,扬眉吐气的常乐侯夫妇,带着常府里的几位大爷,翘首候在台阶下,毕恭毕敬地将归省的太皇太后迎进府内正厅。
喷香的雀舌茶奉上去,头也磕了,吉祥话也说了,闲杂人等回避出来,在院子里廊下面屏息凝气地站着,激动地攥紧了簇新的袖口,支楞起耳朵留意堂中的动静。
香娇玉嫩的莺莺燕燕们低垂着头,娉婷地进了屋,姹紫嫣红跪了一地,按照尊卑长幼逐个战战兢兢地抬起脸儿来,回太皇太后的问话。
太皇太后半阖了眸子,疲惫地揉揉眉尖。
鸦雀无声里,常乐侯夫人廉氏扬起满月似的脸盘,堆满了肥腻的笑:“太皇太后想必是倦了,小女凌烟她素来孝顺,最会捏肩捶背,不若让她伺候您老人家,解个乏?”
跪在最前面的常凌烟抬起一张粉雕玉琢似的脸来,向着太皇太后盈盈一笑,张口似莺声燕语:“若能伺候太皇太后,是凌烟一世的福分。”
太皇太后撩起眼皮,凌厉的目光流水一样从她身上扫过去,随口夸赞道:“是个机灵的丫头。”
常凌烟眉梢微微上挑,满溢了喜色,风吹桃枝一样地微微颔首,头上步摇叮咚脆响:“谢过太皇太后夸奖。”
常乐侯夫人的心肝猛然颤了一颤,迫不及待地冲着她招招手:“还不过来给太皇太后尽份孝心?”
常凌烟娇娇俏俏地站起来,烟紫色曳地罗纱裙荡漾开,轻移莲步,身边的侯府嫡长女常凌曦香肩微不可见地向着旁侧瑟缩了一下,来不及撤回的手好巧不巧地就被常凌烟踩在了软底绣缎鞋下。
常凌曦轻笼寒烟眉,倒吸一口冷气,却咬紧了樱唇不敢出声,将手悄悄缩回在袖口里,指尖忍不住疼得发颤。
常凌烟恍若未觉,依旧笑得好似一汪初融春水。
一抹冷笑自太皇太后唇角稍纵即逝,她侧身端起案上的碧玉茶盏,翘起兰花指,提起盏盖,浅酌一口雀舌,眼皮也不撩:“罢了,用不着,都下去吧。”
千娇百媚们恭声应是,袅娜而起,鱼贯衔尾出了正堂,一时间环佩叮当,香风肆意。
太后的声音平和淡然,听不出喜怒,常凌烟愣怔在了跟前,无助地看了一眼自己母亲。
侯爷夫人不动声色地抻了抻身边人的袖子,常乐侯立即会意,小心翼翼地陪笑:“这茶怕是冷了,让凌烟给您烹一盏新的?”
太皇太后似是有了些许不耐,微蹙了略显凌厉的眉峰。
规矩地侍立在她身后的林嬷嬷立即会意出言道:“这脂粉气太甜腻,太皇太后最是受不得,都散了就好,茶就免了。”
这言外之意,就是暗示侯爷夫人与常凌烟一同回避了。
侯爷夫人讪讪地笑笑,狠狠地剜了常乐侯一眼,带着常凌烟躬身退下去。
夫人一走,常乐侯似乎是失了主心骨,躬身陪笑,大气也出不得。
林嬷嬷接过太后手中的茶盏,走两步在门里扬手就将残茶泼了出去,听到廊下有衣裙簌簌的响动,逐渐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