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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在天边响起,刚刚还晴空万里,不过须臾就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道闪电,仿若雷剑将天边切碎,雨水就自豁口倾泻而下,如瀑如泼,噼里啪啦的砸在地面,荡起水雾尘土,硝烟一片。
赵铁河皱眉,鼻息间充斥着燥土与雨水混合的味道,让他有些嫌弃的揉了揉鼻子,“姜离,不就是座小小的寺庙么,我们冲进去,直接擒了方丈老登,一顿板子下去,不信他不说实话!”
雨幕下,十数里外的一座古寺被群山环绕,古色古香,虽然远离官道、村镇,但唯一一条通往山外的小路上,却能看到不少背着竹筐、手挽柱香菜米的信民,撑着雨伞,在瓢泼大雨中,向着无空寺坚定走去。
还有还愿的信民,披着草席、斗笠,在泥泞中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虔诚肃穆。
“若这无空寺真只是普通的寺庙,我又何必把你从五军都督府借出来!”
姜离撑着雨伞,在树林边缘处,静静注视山下的古寺,斜雨打湿了半边衣衫,他忽然有些怀念姜心玉的那把巨大铁伞法器了。
大妖黑狗携伞潜逃,至今不知去向,八成是去找夜盗盘帝遗骨的妖王云曦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再见的机会。
他倒不是想念黑狗,而是黑狗身上那块明显可以增幅道法修炼效果的盘帝遗骨,神通惊人。
“一座古寺能有什么奇特之处?我阿爹常年走镖,大周境内稍有规模的宗门、道门,我几乎都有印象,但从来没听过无空寺的名号,总不过是些酒肉和尚骗些善男信女的香火钱罢了!”
赵铁河却不以为意,“不过一切都听你安排,就算让我出家为僧,也好过回武军都督府受罪!”
“那还废什么话,雨小了,我们继续上路!”
姜离收了雨伞,翻身上马,向着山下古寺策马而驰。
初夏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人马还未到半山腰,就有一束束光线自阴云中洒落。
“哎哎哎,哪有小厮跑在公子前面的道理,姜离你做戏也要做足啊!”
赵铁河大叫,也连忙拍马追上,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冲上山间的蜿蜒小路。
“门栓,伱也是还愿来的?寺里的大师们法力无边,菩萨佛爷有求必应,真是我们八村祖上修来的福德!”
“可不是,我家媳妇三年不孕,只在寺里念了三天三夜的经文,这不就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恭喜恭喜,你家祠堂的香又能续上一代了,赶明也让拙荆去寺里上上香,十年生了六个赔钱货,一个带把的都没有,白费了我日夜耕耘,一日不休!”
“庄严宝地,少说些污言秽语,莫要冲撞了神灵,我要求一颗功德丸为我家小儿治病,盛京城郎中看不好的病因,大和尚们一个宝药就能根治!”
只容两人并行的小路上,前来还愿求福的信民,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都对无空寺的佛法应验,深信不疑。
“姜离,这寺庙八成不太正经!”
赵铁河脸色古怪,凑到姜离耳边低语:“阿爹有一次走镖,路过一座大寺,香火鼎盛,也是求子最为灵验,我阿爹晚上出来放水,仗着身手跳上屋顶,本想偷看在佛堂里念经的小娘子,你猜怎么着……”
“遇到吃人的女妖怪了吗?”姜离笑问。
“这世上哪有妖怪,不是吃人倒是真的!”
赵铁河叹气道:“却是和尚们在做那些没羞没臊的事情,我阿爹看的眼馋,第二天夜里想冒充和尚行那好事,结果被和尚们抓个了正着,押送的镖也没顾上带走就逃了,害我和我娘吃了三年的红薯!”
“啊这……”姜离听的直摇头:“你爹这都和你说?”
“那倒没有,是老头子一次喝醉,无意说漏了嘴,嚷嚷着什么和尚撞的我就撞不得?被我阿娘一顿好打,铲炭都被打折了!”赵铁河咂了咂嘴。
“……”
赵铁河或是在武军都督府憋得太久,此刻像个话痨,没心没肺,丝毫没想到自己或许有个素未谋面的兄弟在世。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古寺前,赵铁河方才停止了絮叨。
寺庙入口上方悬着一块中规中矩的金匾,无空寺。
字写的宝相庄严,但不能细看,笔力有限,甚至还不如赵铁河的字迹工整大气。
“两位施主远道而到,却是稀客。”
寺门处,站着两个瘦瘦的和尚,身上的僧袍洗的发白,袖口上还有几块补丁,正在迎送入庙拜香还愿的信民。
一个和尚见姜离两人骑马而来,眸露异色,上前相迎。
“大师父,我家公子前往盛京城拜访亲戚,因走岔了路,这才误入宝地,此时天色渐晚,怕是赶不到盛京了,想在宝地借宿一晚,不置可否?”
姜离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几粒碎银,笑道:“一点供养,还望大师父收下!”
“不可,出家人不受银钱,不可碰不可触!”
瘦和尚连忙摆手,手臂紧靠胸前,好似姜离手中的碎银是毒药一般。
“公子哥,无空寺可是真正的清净佛门,苦修圣地,若有米面、蔬菜、盐巴最好,没有也无妨,大师父们是不纳银钱,更不售香火的!”
一个老农颤巍巍解下背后的筐篓,将三五斤稻谷和一小包盐巴,双手奉上。
瘦和尚果然是满脸欢喜的收下,并无推阻之举。
“无空寺广纳福缘,两位施主想要借宿,请随我来!”
将供养放在一旁的木桶中,瘦和尚唱了个喏,领着姜离、赵铁河两人走入寺庙。
庙里不大,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却到处充满了陈旧破落的气息。
佛堂窗框、木门、石阶,到处都有敲敲补补的痕迹。
入口左右处的两尊金刚力士像,身上的漆色脱落大半,威武中反倒显得有些阴森。
不大的前院,跪满了临近村落的信民,香烟袅袅,烟火弥漫。
佛堂中三尊金身大佛坐于莲上,隐隐可见六七个和尚正在念经做法。
“无空寺比不得盛京城的大寺,共有僧人二十一人,挂单的行脚也有三位,屋舍局促了些,两位施主只能委屈则个,共用一房!”
瘦和尚将两人引至后院的一间屋舍,双手合十,“贫僧法号正心,两位但有所需,尽可提出,敝寺过午不食,两位若是腹中饥饿,厨房蒸笼中有为香客们准备的山药,自取即可!”
“有劳大师了!”
姜离点了点头,将正心送至门外,而后返回房间,将门关好。
“姜离,花匠不会说谎了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清贫的寺庙!”
赵铁河挠了挠头,“这要是还不正经,怕就没有正经的寺庙了!”
“我倒觉得这里处处都很可疑!”
姜离坐在椅子上沉思,回忆他进入无空寺后所遇到的一切景象。
朴素的僧人,破落的寺庙,虔诚的信民,有求必应的佛祖。
若这样一副景象出现在各省郡府偏僻的乡间,一切都会合理,挑不出一点瑕疵。
可这里却是盛京。
若真有这样一间古寺存在,盛京城内的民众和达官显贵又岂会不知?
可自从姜离远远见到无空寺起,沿途所遇到的信民,部都是临近村镇的村民。
这就很不合常理了。
“我出去转转!”
姜离起身,推门而出,他先去厨房取了几颗蒸熟的山药,揣在怀中,来到无空寺前院。
虽然临近下午,但前来拜佛上香的信民依然不少,跪在院中、佛堂,祷告诵经。
西面的院墙下,也有信民盘坐在阴影下,纳凉休息。
姜离混在人群中,走入佛堂,三尊佛陀高坐莲花,慈眉善目、眸光半垂,俯瞰苍生,虽是泥身,却自有一种浩大、安宁的气息。
姜离仰头望去,脑海神台中,神魂光团微微颤动,金色书页也发出轻微的振鸣。
“这些佛像虽是泥胎,却有类似神念的力量附着,想必是接受了附近村民经年累月的祭拜,精神念力常年聚集附着,渐渐发生蜕变。
“就如文庙中文圣百贤的神像一般,会渐渐诞生出自己的模糊意识,也算是一种信仰之力,只是这股力量并不纯粹,掺杂了很多欲望、贪念!”
姜离看了一会,没有其他发现,就从一旁和尚的手里接过三支香,插在香坛中。
他转身走出佛堂,来到西墙阴影下,寻了一个空位坐下,从怀中掏出几颗山药,悠闲自得的扒皮咀嚼,静静观望。
“小哥看着面生,不像是本地人啊!”
姜离身旁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个子不高,干瘦的手掌上生着厚厚的茧子,看样子也是附近的村民。
“我与我家公子本要去盛京城投奔亲戚,不小心走岔了路,在此借宿一晚!”姜离笑了笑。
“怪不得,无空寺也就我们这八个村子的人知晓,很少能见到外人来此叩拜!”中年汉子说道。
“老哥,我一路走来,都说这无空寺十分灵验,求子祛病,无所不能,还以为是座大寺,没想到竟如此寒酸!”
姜离撇了撇嘴道:“和我们襄阳府的寺庙完没法比,方丈主持自己的院落就比这无空寺大了不少,想来也是徒有虚名,人云亦云罢了,否则怎么不见盛京城的信民前来供奉,重建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