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流之首,一个六部天官,二人都是文官中流砥柱,竟然会撕破脸皮。
未曾想这只是开始,朝中又有数位大员上书参奏。
正统帝只要上朝,朝中大臣就互相攀咬,庄严肃穆的早朝乱成了菜市场,平日里岸然道貌的大人物,几乎要抓头发抠眼睛厮打起来。
乱哄哄的朝堂,完全没法处理事务。
偏偏正统帝又不能全抓起来,只能头疼调解,今日安抚户部,明日劝说吏部。
旁观的明眼人都看出来,朝堂混乱必然有幕
后黑手。
这只是大风波的前兆!
转眼到了六月。
烈日炎炎。
宫中成了热腾腾蒸笼,祛暑用冰与日俱增。
眼见着窖藏的冰块消耗殆尽,御用监为保障后宫所用,从民间收取冰贡。
几轮竞价之后,江宁苏家远低于成本的价格,获得了冰贡资格。
御用监。
四下放着八个冰鉴,气温与秋冬相仿。
宫中任谁断了冰,御用监都不会缺,毕竟世上从未有饿死厨子的说法。
周易翻看账簿,稍加计算往年宫中藏冰成本,对比从苏家收取冰贡,价格足足差了五成还多,不禁啧啧称奇道。
「这苏家哪来的便宜冰块,莫非凭空变出来?」
御用监主事陈公公说道「督公,定是苏家得了贡布之利,故意赔钱卖给宫中,以表对督公忠心。」
「若是别人,咱家就信了。」
周易轻抚没胡子的下巴「江宁苏家,却是不同,定然有利可图!」
小印子闻言,躬身禀报道。
「干爹,刘监察传来讯息,番子盯了几个月,发现那人并无玄奇,反而散漫慵懒的很,做什么事都慢慢悠悠。」
周易摇头道「慢悠悠也能是成竹在胸,告诉刘公公,去查清苏家制冰的秘密!」
「遵命。」
小印子眼中闪过异色,他对干爹手段很是敬佩,说苏家有手段制冰那就一定有。
此等秘方拿到手,等同一座挖不空的金山!
周易笃笃笃敲桌子,心思飘飞,忽然问道「那人之前如何表现,比如拿出大皇子名帖?」
「回禀干爹。」
小印子说道「那人对苏家生意并不关心,然而为争夺贡布生意,苏家将田地、染坊都抵押了出去,争不到份额就会破产。」
「直至催债的人堵门,苏家几无退路时候,那人才取出了大皇子名帖!」
「竟是这样」
周易眼中闪过精光,立刻明白东厂探子已经暴露。
暗探都是江湖好手,轮番盯着那人,非但没发现异样,反而认出了东厂身份,以此推测,进而推测,他定然身怀玄妙武道。
以往对苏家生意漠不关心,偏偏这回帮助苏家争得冰贡,其中含义有三。
首先就是告诉周易,我已经知道你了,其次就是借冰贡,表达不与为敌乃至联手的讯号,再其次就是制冰之法在他手中不过尔尔。
寻常人眼中的金山银山,那人只用来传个信儿而已!
「好玩儿,真好玩儿!」
周易抚掌赞叹,与聪明人交流就是轻松,远隔千里都能将一切说清楚了。
「小印子,江宁苏家可有人读书成者为官?」
小印子仔细思索,说道「那人与苏家几房并不和睦,不过对自家妻子很是关照,其内兄连续三次科考,都未能中进士!」
「好生安排安排。」
周易吩咐道「明年春闱让他中个进士,在京中谋个官,咱家也得回个礼儿。」
小印子问道「需不需要安排个好名次?」
「不必。」
周易说道「回礼这事儿,得随人家心意。人家不愿意出名,咱家闹出个大动静,那这礼就送成仇了!」
「干爹放心,定办的妥帖。」
小印子将那人记在心底,制冰之法就不要了,以后须好生交往。
「你们忙去吧,咱家去见个故人。」
周易挥手驱赶
随从,孤身一人在宫中穿梭,遇到的内侍无不磕头拜见。
「好生当差。」
「不错,以后有前途。」
「你能成事儿,咱家说的」
拍拍肩膀,简单说两句话,内侍就无不千恩万谢,恨不得立刻为周易去死。
直至冷宫。
周易瞥了眼古旧的宫门,漆面斑驳,迥然与宫中其他地界的光鲜。
「老鹿,咱家来看你了。」
说话间迈步进去,见到老鹿正躺在台阶上,迎着炎炎烈日晒太阳,偏偏身上不见任何汗渍。
周易不止一次怀疑,老鹿是不世出的绝代高手,奈何几番试探都确定是个寻常老太监,仅仅是活的时间长了些。
老鹿睁开浑浊双眸,两年不见又衰老许多,瞳孔都快要散了。
「你小子走路,怎么没个动静?」
「习惯了,早些年在宫中值守,谁不是静悄悄的走路,脚步重了吵到哪个贵人,直接拉出去杖毙了。」
周易不在乎台阶上的泥土,穿着蛟龙紫袍躺上去,好奇问道。
「老鹿,你怎么也不出个汗,莫非与咱家一般寒暑不侵了?」
「咱家只是个糟老头子,可比不过大名鼎鼎易公公,连先天剑神都斩了!」
老鹿轻抚胸口「心静自然凉,咱家这心快要停了,哪里还能知道冷热。」
周易施展听息术,果然老鹿心跳缓慢无力,仿佛随时会停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果然如宫中内侍汇报。
老鹿快死了!
附近值守的内侍,都是周易安排的心腹,时时刻刻仔仔细细盯着冷宫。
周易绝非想要害死老鹿,而是要亲眼看着他走,顺带在送一程,以报当年指点之恩。
「老鹿放心,咱家定给你好生办一场,再给你在京中寻个后人,改姓为鹿,年年供奉香火!」
「不必麻烦。」
老鹿摇头道「尘归尘,土归土,咱家早就看透了生死,世上哪有什么阴司地府,不过是哄骗信众的谎言。」
周易微微颔首「今日来,还有件事需请教。」
老鹿说道「这世上还有易公公办不到的事?」
「那是当然!」
周易说道「常言道,盛极必衰,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咱家已经是内侍司总提督,还建立并执掌东厂,可谓有史以来权势最盛的太监,是否也要开始走向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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