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令我无端地想到了已经死去的八俣远。那份嫉妒,到最后也没能得到夕夏,没有得到「自我」,没有……</p>
“咚——”</p>
茶杯落在桌上的闷响把我从思绪中拉出来。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p>
我从坐着的地上站起来:“差不多该说说你们的想法了。”</p>
“并没有特殊的想法,我不记得「她」想要做的事,所以按你的想法就好。”</p>
“……其实问我的话,你也不会听不是吗?夕夏,只是一个傀儡。”</p>
“是要我来决定吗?”我问。</p>
她们沉默了。</p>
“沉默就说明还不死心,并不想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我让面灵气把你们分出来,就是为了听听你们的想法。”</p>
“但是……我们的想法,对你并没有什么用,不是吗?你作为「源稚紫」而存在,并不在乎什么善恶,既然如此……”夕夏没有说下去。</p>
“既然如此,你现在所做的,便是无用之事。”她接下了夕夏的话。</p>
“有没有用,不是你们说一说就能决定。虽说一直以来,主动权在我的手上,但经历了这么多,你们会比我更加成熟吧?虽说目的不一样,但我认为,你们的想法对我而言是有益的。”我张开了手,“这具身体不允许再死一次,无论是作为「她」,还是傀儡般的「夕夏」,你们想必都不愿意和出云国那样「消失」吧?”</p>
“在那之前,你的想法呢?”她并未因为我的话而直接说出自己的心声,反而来问我,“关于「源稚紫」,关于「她」的「自我」,最真实的想法。”</p>
“真的要听吗?”</p>
“是。”夕夏和她一同回答。</p>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因为很矛盾。一方面,那个什么伊邪那美把我最珍视的存在消灭得一干二净,连灵魂残渣都吞得一点不剩,我只想倾尽所有,也将她消灭得一干二净。可这样一来,「她」原本的使命就会彻底丧失,旧神一族也就到此为止。”</p>
“另一方面呢?”夕夏问。</p>
“另一方面则是,未尽的缘连着的那些人。平安京,逢魔之原,铃鹿山,七角山,高天原……「源稚紫」是由他们编织而成,抛弃他们,便相当于舍弃了「源稚紫」/「自我」的存在,我理应在这重要的时刻,守护在那些人身边。不过,这样一来——”</p>
“这样一来,你内心的愤怒和仇恨便无法释放。”她一语中的,“并且,你更担心的是,从神之地取回来的、关于她的记忆里,那份初代的愤怒和仇恨,是否有一天会冲破你的控制——”</p>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剩下的,就不用我解释了吧?”</p>
“不。”她看着我说,“我相当疑惑。初代的愤怒和仇恨,既然是被继承,为何现在还要压抑?”</p>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看向了夕夏。然而,夕夏只是低着头,双手紧握着茶杯。</p>
“我不是「她」,「她」曾拥有的力量,现在的身体只能用出五分之一。那种愤怒和仇恨,我想你应该有所体会。全盛时期的「她」,都会被驱使,若是不全力以赴去压抑,还想着腾出点力量去做点别的……”我顿了一下,“到时候这具身体最后会变成什么,我觉得我们永远不会知道。”</p>
她面上浮现不甘:“既然是这样,那你前面说的,无论是去消灭伊邪那美,还是守护平安京,最后不也是会被初代的愤怒和仇恨吞噬吗?”</p>
“说到这个,夕夏你应该更明白吧?”我把话抛给夕夏。</p>
夕夏抬起头看我,又匆匆看了她一眼:“「她」抛弃身体时,或许已经意识到,这具身体从出云国的神树中来,由神树精心孕育结出果实,从果实中诞生旧神,初代的血和人类的血泪早已深入神树其中。仿若知道了自己的终结,那时的神树倾尽所有将果实孕育,却也将那片土地的过往全部倾注。初代的愤怒和仇恨在那时,便与这具身体再不能分离。”</p>
“所以,只要消失,初代的愤怒和仇恨,也会随之消散。”</p>
“……我的想法很简单。”她继而开口,“完成属于「她」的使命,延续神迹,延续旧神。无论是用「她」以前的计划,还是另起炉灶,这都没关系。”</p>
“你呢?”我看向了夕夏。</p>
“……”</p>
“没有吗?”</p>
“没有。”夕夏摇头,“我知道我的想法实现不了,所以……”</p>
“你们在过去,我是现在。若是这点都不争取,往后再想让我听到声音,恐怕是再不能。”</p>
清风吹来,烛光摇曳,摇摆着,将夕夏的面容照得越发悲伤。</p>
“我的想法便只有守护人类,守护平安京。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理解,明明这个世界都在这样对待「她」,我却还是向着这个世界……可老实说,给我诅咒的是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生灵又有什么关系?人类作为如此脆弱的存在……”恍若想起什么,她抬头看向我,“不管你有没有那种想法,若能与安倍晴明一起……”</p>
……夕夏做出了她的选择。是想要成为晴明那样的存在,是想要守护人类的存在,是想要即便牺牲自我的伟大存在。</p>
“若是一切都能以牺牲自我而得到解决,旧神一族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说。</p>
“我知道……正因为是知道,所以刚刚才不想说。可是这好不容易能说出口的希望,我始终认为,你并没有丢失。”夕夏看向了我,“毕竟你也想要守护他们不是吗?更何况……”</p>
“更何况?”</p>
“初代的愤怒和仇恨,能借此机会消除。”夕夏的眸子亮了起来,“在你的心里,一定、一定还留着那份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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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了源稚夕,善的那个,恶的那个,但他们都离我太远,太远。他们站在遥远的光的前面,我无法上前,只看得到善之面朝我微笑,而恶之面面无表情,率先转身往光亮之地走。善之面犹豫了一下,也转过了身,但我看到了那眼神中还留存着什么,但我并不懂。</p>
从我诞生之时,源稚夕便是引导我的存在。然而,至今为止,这世间还有很多我都不明白,甚至无能为力。</p>
不过,最初的最初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想的。一开始只是寄存在这个身体中,与许多个存在一同存在着。并没有「我」的形态,也不知「我」为何物,只是存在于「什么都没有」/虚空之中。</p>
现在想想,诞生之时从未想过「我」会出现,甚至能够回想起,那时的自己,终有一日,也会与其他存在一同变成祂们的一部分,与天地万物一同存在,回归混沌。</p>
拥有人的形态,拥有爱,拥有感情,拥有能够经历一切的身体……是源稚夕给予我这一切,同时,我也成了他的理想载具,成了抑制恶之面/恶意的工具。什么都不知道,便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