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固对那位在庄园见过一面,野心勃勃、拒绝于卫姓合作的荡寇校尉阎行,可谓是印象深刻,对西凉军在河东的行为更是心存忌惮。
此刻他看到堂上无人出声,担心局势脱离自己的预算,向西凉军那边倾斜,只好率先开口,但说的,却不是王邑所要议论的事情。
“府君,先前白波肆虐,北境的衣冠南来,羁旅于安邑的也有不少,如今北境收复,他们想要返回桑梓之地,可发现家中不少田宅已为西凉军所占,碍于西凉军的兵锋,无处申诉,为此多次恳求郡府为他们讨还公道。”
王邑听到卫固的话,也不禁皱了皱眉头。之前白波肆虐河东的北境,北境各县的大姓也遭了兵灾,除了像李堪这类的武宗强族或者是程银、马玩这类首鼠两端地方豪强外,其他大姓纷纷南逃。
如今北境的城邑基本收复,他们这些羁旅在南境的大姓自然想要返回自己的家园,可是这些平日里侵占他人田宅的大姓,现在却发现属于自己名下的不少田宅,又被西凉军强占了,他们不敢去和杀人不眨眼的西凉军理论,就只能够通过郡府来给西凉军施加压力。
只是这北境连年战乱,不仅人口逃亡、田宅毁坏,连县寺中的文书账簿也被焚毁遗失殆尽,这种查证困难的归属认证,说到底,就是要看郡府手中的这杆秤往哪一方倾斜罢了。
王邑上任伊始,还是以巩固自己的权威为重,不管是西凉军还是北境的南逃大姓,都不适合立即得罪,所以这种棘手的问题他是先采取压着不放的态度,现在又被卫固当众提了出来,王邑知道卫固一向是为北境的大姓出声的,心中多了几分不悦,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语气还是冷淡了几分。
“五官掾此言何意?”
卫固听出了王邑话语中的不悦,他尴尬地一笑,然后恭谨地说道:
“西凉军借着供应军需、安置流民的名义,大肆侵占民田,如今却又要求郡府为其提供辎重粮草和赈灾粮帛,可谓是索求无度。固认为,军需和赈济应该及时输送,但却不能按照西凉军的要求那样径直供给,现下货币不通,粮价飞涨,战事犹频,郡府也该积粮以应付时变,故而当先令西凉军返还北境衣冠的田宅,再输送粮草辎重前往北境。”
“既然如此,那就先从仓曹那边调拨十万石粟米过去,同时右曹共议推选吏员,试守北境城邑,至于勒令西凉军返还民田的檄文,就由卫君负责吧!”
王邑听了卫固的话,也不好当众不管此事,思忖了一会,就按照双方各打了折扣的原则执行,卫固眼看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当即也就恭敬领命,不再去引起王邑更大的反感。
王邑应对完卫固的请求后,又点了点手下的文书。
“此外,还有守绛邑长贾逵也上书郡府,请求拨给粮草,招募县卒,以增强绛邑的城防。”
一听到王邑说道另外的事情,郡府的掾吏也开始讨论起来。
有的郡吏说道。
“这个贾梁道,往日在郡府里就好言兵事,结果被郡府委以重任之后,却表现平平,任由辖区驻扎的西凉军欺压士民、强占民田,却无所作为,如今却又来上书请求拨给粮草,招募县卒,增加城防,府君当不能应允,否则其他各县争相效仿,这郡府又哪有那么多的粮草可以调拨。”
也有的郡吏说道。
“以往贾梁道还未赴任之前,绛邑县寺的一众政务,都被西凉军强势接管,贾梁道凭借个人智勇,重新入据了县寺,让郡府的公文能够通达,绛邑境内如今还有西凉军驻扎,贾梁道为了重树县寺、郡府的威仪,恳求拨给粮草,招募训练县卒,这乃是紧要之事,又岂能无端不允。”
眼看堂上的诸多郡吏众说纷纭,却始终没能够有一个统一的意见,一直憋着没开口的范先又再次开口了。
“府君,照我看来,让守绛邑长去招募县卒,对于局势而言,也无多大作用,那些招募的新卒缺乏训练,对于西凉军又岂能起到威慑,不如让郡兵入驻绛邑,这样既可以防范西凉军再次假借追击白波的名义南下入侵,又能够震慑北境的西凉军,让其有所顾忌,这样一来,郡府派去北境的郡吏有所依仗,郡府的命令也能够上下通达,可谓对于郡府是大有裨益啊。”
这次范先的话倒是让王邑有些吃惊,他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玉掻杖,眼睛注视了范先一会,想要看看范先是否别有用心,等确定范先再无后话后,王邑才慢慢移开眼光。
范先刚刚的话,确实是说中了王邑的心里,王邑虽无心藐视朝廷的法令,与西凉军明面上撕破脸皮,但心中对于行事一向逾越职权、咄咄逼人的西凉军确实是忌惮颇深的。
如今绛邑的位置在整个河东北境中甚是重要,稍次于皮氏,可西凉军已经抢先一步,抢占了皮氏城,那郡府为了应变,按照范先的意见,在绛邑之中锲入一枚钉子,确实能够收到不少好处,至少从短期而言,整个北境的局面就能够盘活了。
“范君所言,也有些道理。”
王邑思索过后,最终说了这么一句。
范先闻弦而知雅意,知道府君已经心动,当即趁热打铁,又使眼色撺掇几名亲近的郡吏,一同进言附和自己的意见,王邑很快也就顺水推舟,决定了在绛邑进驻郡兵的事情。
卫固则静静跪坐着,因为刚刚为北境大姓进言的事情,所以他这次没有主动符合郡府中盟友范先的提议,但当看到太守王邑最后点头应允的时候,他还是很快和范先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笑,露出了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