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对王熙凤也是心中怀着怨愤的。她是王夫人的心腹陪房,素日都是有头有脸的,在贾家受到尊重。哪怕以前大房张氏当家的时候,人家对着她也是客客气气,要给些面子的,想不到却是在王熙凤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贾家的规矩,是服侍过长辈的奴才,也比小辈的主子有体面,王熙凤她竟然不顾了!
前些日子,王熙凤查账,觉得周瑞管理的产业收益比起以往的要低了些,便把周瑞叫了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不说,还限定了日期,严命周瑞必须补上亏空。王熙凤这是准备拿着周瑞开刀立威啊,也是看着宝一爷在府中被厚待,心中警惕不悦,以此来彰显了她这个荣国府未来主母的权威。
周瑞家的颇有心计,这事周瑞确实是做了些手脚的,说来并不占理。她若贸然去向王夫人告状,不说会冒着王熙凤因此被激怒,一查到底的风险,就是王夫人也不会站在下人的一边偏袒,去压制自己的嫡长媳妇。上下尊卑,那是铭刻在她的心中的。何况,自己再是她的心腹,那也比不上儿子媳妇的分量!
所以,周瑞家的只得一边低眉顺眼地去向王熙凤请罪诉苦,用一连串的软话和百般的奉承恭维,让王熙凤心中舒爽不已,对贾瑞的处置便放松了些,周瑞家的也赌咒发誓地保证,一定会尽快填补上这疏漏,不会辜负了大奶奶的仁善心意的。
暗地里,周瑞夫妻对王熙凤的狠辣无情都恨得牙痒痒的,想到日后贾珠袭爵后,王熙凤会成为贾家的正统女主人,就觉得心中一紧,前程黯淡。虽然都是从王家出来的,但王熙凤上位后,那必是要用自己的心腹下人的,他们夫妻,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给个闲散差事养老罢了。
周瑞家的最羡慕的是伺候了史夫人一辈子的赖嬷嬷,她就爬到下人中的最顶峰,贾政夫妻都得敬她几分。赖嬷嬷如今家资饶富,一家人住着一个漂亮的大宅子,赶得上省亲别院的一半大了。两个儿子也在府中当大管家,孙子也当少爷一般的养大,去年竟然捐了个县令实职,去外地做官去了。关上了门,赖嬷嬷俨然是一个老封君了!
他们夫妻也没这么大的野心,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只想着多淘摸些银子养老罢了,平日里也算兢兢业业的。就这么一点目标,王熙凤竟然也容不下,让他们怎么不恨呢
周瑞气哼哼地诉说着王熙凤的不好之处,泼辣贪婪啦,放印子钱啦,胆大肆意啦,半点没有大家小姐的气度说着说着,嘴里就不干不净起来,道王熙凤不守闺训,和贾家的爷们不清不白的,特别是那东府的贾蓉和贾蔷两位爷,从来不知道避讳,连大丫鬟都不如。
啧啧,珠大爷也不管管,怕是自己身子不好,心虚不敢过问呢!也是那王熙凤运气好,生下了珠大爷唯一的子嗣,仗着这开枝散叶的功劳,才敢这么腰杆子硬正!若是珠大爷身子骨好,尽可以纳上几房姨娘,谁还不能生下孩子呢
周瑞说者无心,周瑞家的却是心中一动。她顿时脑子里转出了一个主意来。
“太太也别生气,不过是下人们不守规矩,胆大包天的,竟然敢说起主子的闲话来了!”周瑞家的低眉顺眼地劝说道:“待奴婢去查问一番,看是谁嘴里嚼蛆,必得狠狠地罚一回,或打或卖,撵出去也罢。”
王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了一阵,才勉强平静下来,吩咐道:“这码事只得悄悄地查,传扬出去,咱们家还能见人么”
她恨不得把那些烂了嘴的下贱奴婢们打死了才好,但同时,她也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恼怒。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王熙凤若是谨守妇道,行为检点,旁人也不会这样胡言乱语不是如今听着周瑞家的说法,下人们背地里议论不绝,实在是丢脸啊!
王夫人忽然想起来,贾家以前也是有女主子被这样议论过的,那就是东府贾蓉前面的媳妇秦可卿!
可那秦可卿是什么阿物儿,她们这些人谁心中没数她和贾珍发生了那样不伦的私情,全然不顾礼义廉耻,行为龌龊之极!也幸好,她自己也知道没有出路,贾家容不下她这样背德无耻的妇人,自己识趣地一条白绫吊死了。
死得好,只可惜弄脏了贾家的地儿!贾珍还大张旗鼓地给那操办了盛大的丧事,糟蹋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当时,还是王熙凤帮着料理的,哼,做得比起自家的事都要上心几分。原来啊,她和那秦可卿是臭味相投,都不是清白人!
周瑞家的偷眼窥着王夫人脸色变幻不定,又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太太,你也不要怪罪大奶奶。她管着家,自然要和上下人等打交道,不能像一般的夫人一样避讳着。您就当看在兰哥儿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了!”
“兰哥儿!”王夫人倏地瞳孔一缩,心中大震,一个从未想到的念头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