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匆匆赶到荣国府,初一诊断,不禁心中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细细地向众人询问了这些日子以来贾珠的情况,不禁顿足叹息。贾珠这是抱病上了考场,还为了速愈,用了重药,身体本就暗中亏损了许多。之后,贾珠本应该好好调养个一年半载,补好暗伤才行,但显见他自己却不知保养,放纵,如今情形可就严重了
贾家人闻言,如遭晴天霹雳,这好好的孩子,怎么就一下子就病得那么严重了眼见着都当上了举人老爷,假以时日,就可以向文官转向了,却这等没福么!大家对他可是满怀着期盼的,所有的心血就这样打了水漂了
贾政更是比旁人更加失魂落魄,急得向王太医询问不已,要讨几句实在话来。
王太医摇头叹息。他还记得很清楚,在恩科开始前几日,荣国府就请了他上门来问诊,贾珠生病了,阖家人心焦无比。他诊断后发现,贾珠发热倒是还不太重,但他耗费心神过度,宜缓缓调养。乡试要连考九日九夜,考生都在考场里吃住,天气炎热,条件艰苦,是最熬人的,多少健康的考生都会在考试结束后大病一场,甚至有因之丧命的。为了贾珠的身体考虑,最稳妥的便是放弃这场恩科,下本钱调养好了,等待下一场,贾珠还年轻着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当时,他就把这层意思委婉地讲了出来,也是为了让自己日后不受埋怨。但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贾政还是拒绝了他的建议,只是拜请他务必要在下场前,把贾珠医治好,哪怕下些重药也无妨,总要让他坚持考完试才成。王太医见贾政的态度无法相劝,默然片刻,只得尽力思索着开了一道方子出来,嘱咐待考试之后,让贾珠安心静养才好。
但显然,贾家人都没把他的忠告放在心上,从贾珠的脉象上来看,他心脉有损,这是先前心神过耗,之后失之调养的缘故;但肾水枯竭,却只能是贾珠在身体未恢复之际,贪念女色,肆行纵欲的后果了!名医也能算做读书人,是很在意心性修养的,对这种行径,心中也看不上眼。
王太医半遮半掩地点破了贾珠的病因,这是病人不遵医嘱,他可不愿为此背锅。贾政听到耳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得紧,暗恨贾珠不成器,让自己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但也没有太往心上去。豪门公子少年时荒唐些,原也是常事,那也不打紧,贾珠不过是得意忘形,一时放纵,他再如何,总比贾赦要强一些吧
正要请王太医保守这隐秘,但随后,只听见王太医又说道,贾珠如今这情形不妙,自己虽然能开药方,把他急救回来,但日后只怕要长期修养,不能操劳费神了,读书这样的辛苦,是万不能再忍耐了。还有,还有就是在子嗣方面,怕也有些妨碍。说罢,连忙拱手告辞,下去斟酌开方子去了。
此言一出,贾政和王夫人便双双变了脸色。不能再耗心神读书,就意味着贾珠不能再更进一步,前程便到此为止了。但举人就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了,贾家通过运作,给贾珠打点一个官职,还是可以的,能中进士的,读书人中本就寥寥,只是有些遗憾。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王太医说的后面一句话。
“什么”王夫人失声叫道,难道她的珠儿竟然会要断绝后代了么伤心得落泪哭泣之后,王夫人舍不得怪罪自己的儿子,也不敢去回想自己的不是,那满腔的怨愤便发泄到了贾珠身边人的头上。
“都是你们这些下作东西造的孽,敢上赶着勾引主子好好的爷们,让你们搞坏了身体!”王夫人对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通房丫鬟怒喝道:“来人啊,把这几个骚蹄子捆起来,每人打四十板子,再叫人牙子来带去发卖了!”
“不,还是撵到庄子上去自生自灭吧!”王夫人转念一想,便改口道。不能卖出去,万一这些下贱东西出去后透露了珠儿的情况,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通房丫鬟跪在地上,痛苦着求饶,各位主子们充耳不闻,周瑞家的带着几个力的婆子拽着把她们拖了出去,随后就被堵住了嘴,从院子里传来木板子击打在上发出的沉闷声音。
王夫人望着榻上贾珠惨白的面色,心中的疼痛和怨怒一时还无法发散,她转头又对着王熙凤发起火来:“珠儿媳妇,你是怎么管的家,怎么伺候丈夫的,竟然还约束不了几个丫鬟,让珠儿的身体坏到这等地步为人妻子,这是何等的不贤德!”
王熙凤呆立在旁边,方才王太医那句“于子嗣有妨碍”的话,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心中难以接受。
王太医医术高明,性格谨慎,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贾珠的情形就不是‘怕于子嗣有碍’,简直是怕没有子嗣了!她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要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了,那日后她能依靠谁去这简直比自己不能生育,还要糟糕十倍,连想抱养个庶子都不成!
王熙凤望了望正闭着眼睛沉睡着的贾珠,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怨恨来,呵呵,他是快活逍遥了,但这个苦果却要自己承担起来!自己当时真是猪油糊了心,怎么就答应下了贾家这门婚事
正在自怨自艾之际,忽然听到王夫人的责问,王熙凤一腔怨气实在按捺不住了。怎么的,好姑妈,我还没诉苦呢,你倒赶紧往我身上甩黑锅了都是王家女儿,你真当我是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