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朝露得了苏子明的吩咐过来照顾苏善蕴。
朝露是苏子明的贴身丫鬟,大约十六七岁,样貌端庄柔顺,言行举止也颇持重。
“明日宋嬷嬷就回来了,她若见你烧成这样不知该多心疼呢。”朝露满脸疼惜地说,用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宋嬷嬷也就是前世陪苏善蕴逃出柏家的那个中年妇女,她是苏善蕴的母亲的陪嫁丫鬟,亲眼看着苏善蕴出生、长大,对苏善蕴的感情自然比一般的人深。
苏善蕴听了顿时心花怒放,她没想到自己重生之后还能有幸遇上宋嬷嬷,忙笑着问朝露:“宋嬷嬷是回乡探亲去了吗?”
“是的,潍坊近日河水泛滥,很多地方都受到影响,听说宋嬷嬷家的房子都被淹了,所以她得回去看看。”朝露柔声地答着。
“哦。”苏善蕴乖顺地点了点头,在心里暗暗地祈祷宋嬷嬷的家人能平安无事。
可能是因为得知宋嬷嬷会回来,苏善蕴的心安定了不少,加上喝了药汤,当天半夜她的烧便退了。
守护在她床边的绿荷和朝露终于松了一口气,到屏风外面的桌子房趴下补眠去了。
退了烧的苏善蕴的脑子开始慢慢地清醒过来。
由于这几天里她已经睡足了觉,所以此刻没有了睡意。天还没有亮,四周静得落针可闻,苏善蕴静望着红木床头柜上那如豆的灯光和灯光上方的透雕式挂落飞罩,第一次生出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这是在苏家,在自己的家,这里有疼爱自己的父亲、嬷嬷和对她极好的丫鬟,她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
苏家虽然人丁不旺,可每个人都温良恭顺,就连下人们也全都是些忠厚老实、温和善良的人。苏善蕴的阿爹苏子明和二叔苏子昭是进士,三叔苏子暲虽然不那么爱读书但也考到了贡士,所以苏家在当地算是一个典型的士大夫之家。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苏善蕴也非常的温柔、端庄、知书识礼。也正因为这样,当她嫁入柏家之后便不太接受得了他们对人态度粗鲁、傲慢,说话直接且苛刻的那一套,而他们也不喜欢柔柔弱弱、敏感讷言的她,所以她一直得不到柏英怀的母亲钟氏的喜爱。
柏家是名震广州的商贾之家,不仅财大气粗且在当地也极有势力,钟氏一共生了三儿两女,可惜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年纪轻轻时便得病去世了,所以她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柏英怀报以重望,希望他能娶得一个精明、大方又有点泼辣的女子为妻,这样等她年老时也好放心地将主持中馈的重任交给她,可没想到柏英怀自从见过苏善蕴之后就像被喝了汤一样,只一心想娶苏善蕴为妻,因此不知拒绝了多少大户人家的说亲。
眼看着儿子的年纪也渐大了,钟氏不忍心再逆了他的心意,勉强地答应了柏苏两家的联姻。
儿子娶的不是自己喜欢的媳妇,且这个媳妇在岛城那边的名声还不大好,钟氏当然也不会给这个媳妇好脸色看。何况苏善蕴才进柏家门不到三个月便开始生病,此后的三年里起码有两年都是卧病在床的,肚子也三年都没个动静,钟氏就更加不满了。
后来,钟氏要求柏英怀娶妾,柏英怀不忍再伤母亲的心,便答应了。
柏英怀的妾氏张宗影性格活泼,又善于取悦钟氏,而且进门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因此很得钟氏的欢心。慢慢地柏家人便将缠绵病榻的苏善蕴视若空气了。后来便有了苏善蕴半夜逃离的事。
想到这里,苏善蕴长叹了一口气。她很是慨叹,暗骂自己前世的糊涂。
因为不爱,所以柏家人的任何一点责备都会让她觉得委屈。因为不爱,柏英怀的正当需求却成为了她最想逃避的事。因为不爱,所以没有办法心甘情愿地融入那个家,也没有动力去主动改善和柏家人的关系。
一切都只是因为不爱。
如果两心相爱,就算外界给的压力再大也不至于落到溃不成军的地步吧?
她当时怎么会那么糊涂?
怎么会突然间就顺从了命运的安排、完全不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以为可以将就着过,可是夫妻之间若没有了真心,那日子过起来就不过像行尸走肉罢了。
苏善蕴翻了个身。
这一世,她一定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她要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