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直接就认为,乱石岗上那几十个明军的头颅,他们已经攥在手里了,就剩下去砍杀收割了。
后面,刚刚走出峡谷的固山氏头人,倒是没有尾随跟上,带着自己的一百名鞑子骑士,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按照他的看法,用不着自己出手,这第一次打谷草的功劳,还是让侄子去收获吧。
前一阵自己派出几个小队的骑士,潜入明境,虽然也是颇有收缴,但也有一个小队的八个骑士没了踪影,这让他心痛了好久,也对这次打谷草,略微提高了警惕。
“彭、彭彭,”乱石岗上,再次迸发出大片白色的烟雾,那些蝼蚁当道的明军,竟然开始用火铳攻击了;想想明军那射程短小,只能使用一次的火铳,后面的固山氏头人就是阵阵的暗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突兀的眼珠子,惊愕地看见,自己那个勇武无敌的侄子,和那根狼牙棒一起,一头栽倒下马,扑在了在碎石地上。
兀赤塔和七八个跑的最快的勇士,被火铳打下马生死不知,让后面的鞑子们个个急红了眼,嚎叫着纷纷打出了利箭后,抛下弓箭拔出弯刀,嘶吼连连地一窝蜂冲了上去。
“嗖,咔,”一名火铳被抛射而来的利箭,扎中了额头,临死前扣动扳机,弹丸打在了空中;他身后的军弩手,赶忙放下军弩,捡起同伴的火铳,再次装弹开火。
当骄悍的鞑子损失五十多个勇士,跃马冲上乱石岗时,火铳手的排枪彻底乱了,心急火燎之下,有人的火铳竟然在打出三枪后,彭地炸了膛。
连续装填两发弹丸,不炸膛才怪呢。
守护在火铳手身边的军弩手,此时终于亮出了獠牙,密集的短箭,三十步内,啪啪连射如雨,打得鞑子们哇哇乱叫,先后栽倒在地。
三十把连发军弩,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终于发出了威力,三百支利箭打出,犹如一阵连续的箭雨,彻底淹没了一百多个丧失了理智鞑子。
“哇哇,碰,”不过,还是有十几个身上插着短箭的鞑子,凭着战马的冲击惯性,借着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砸进了军士们的面前,把几个躲避不及的军士,撞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要不是军弩手们拼死刀枪砍杀,这十几个闯入的鞑子,就能把萧夜的防御阵地彻底搅烂了。
风吹烟尽,一直按马未动的固山氏头人,已经被眼前的惨景吓傻了眼,他狡诈的脑海里,边军的两个字眼,不断地旋转着;这次,怕是撞在铁板上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侄子那矫勇无敌的二百勇士,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里,那自己的一百人,岂能还是对手?
就算是趁势直扑,渔翁之利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自己的一百勇士,已经是部落里一半的精壮了,损失十几个也能要了他的老命。
草原上,实力才是活命的根本,欺软怕硬的固山氏头人,面对凶狠不下他勇士的明军,顾不上给侄子报仇,转身带着手下,隆隆地退进了峡谷深处。
这一次打谷草,他还是按原计划,到亦集乃和其他部落汇合,进入清风谷后更要小心了,拣点便宜就行了。
欲哭无泪的固山氏头人,不用想也知道,今后给兀赤塔报仇的,也只有他那重病的父亲兀哈尔头人,其他人,哪里会理会,眼睛都在大明的财富女人身上盯着呢。
鞑子人马的突然撤走,让已经拔出腰刀准备死拼的萧夜,死死盯着远去的马队,良久,颓然松了口气,再环视四周自己的军士,忍不住浑身一个劲地哆嗦,“各位弟兄,咱们,打赢了,咱们把鞑子打跑了,”
“咣当、咣当,”手拿武器、石块的火铳手,拎着军弩的军士们,听得百户的声音,身上一松,个个精疲力竭地瘫倒在石堆上,有的人竟然昏死过去。
短暂的一场战斗,军士折损六人,受伤者过半,重伤五人,萧夜派出尾随鞑子的斥候后,指挥众军士,先把伤者送上山,收殓死者,打扫战场自有王大力派人清理。
同样伤亡惨重的鞑子,萧夜相信,今后还会频繁地相遇。
夕阳西下,石山西侧十里,低矮绵延的山岭上,“滴滴、嘀嗒,”凄厉的唢呐声中,十名神情肃穆的军士,高高举起手里的火铳,“彭、彭”轰鸣声在山间回响,送走了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六个伙伴。
六个一字排开的坟茔前,萧夜独自矗立很久,作为一个军户子弟,尽管他也知道军户在战场上,死生各半的道理,但真正到了自己的手里,他还是不信那梦幻般的惨景。
抚恤有军律,但那些凄惨无助的家属,还是让少年心里阵阵彷徨。
“萧百户,回去吧,”一直没有露面的杨天受,已经站在萧夜身后,静立了好一会,这个心里上过不了关口的女婿,他还是要帮上一把的。
看过残酷的战场,杨天受第一次,接受了女婿百户的身份。
小院里,粗大的石磨旁,杨天受和萧夜默默地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着一壶酸甜的凉茶。
“好叫萧哥儿知道,”终于,杨天受打破了沉默,指着那高高的大树,微微笑道,“李郎中原来是岭南人士,他认出了那三颗大树,名叫黄连树,叶茎树皮是止血的良药,”
但萧夜依旧的萎靡,让杨天受忍不住发起了脾气,要是萧夜就此吓倒下了,那石关屯百户所,也就不存在了。
“男儿大丈夫,安身立家卫天下,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你父亲西门老百户,不止一次慨然而道;你作为他的续任者,竟然一场厮杀下来,如此的狼狈,可是要不顾了家门教训?”一改往日温儒的杨天受,目光锐利地看着萧夜。
要是萧夜实在是被吓破了胆,那他杨天受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求他能和梅儿能安然守家活命,也就罢了。
“父训不敢忘,萧夜谨记在心,”声音嘶哑,萧夜青灰色的脸庞,浮起了丝丝红潮,但眼神依旧迷茫,“他们,是因我而死,我不该带他们下山,”
“或许,守在山上,也不会有这般的伤亡,”萧夜颓丧的自责,几乎让杨天受气得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