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之下,这等揣测当真是有理,这数座城中百姓,受妖物荼毒最深,能够尚有如今规模,当真算不上是什么容易事,而区区一位替北烟泽跑腿的老卒,断然不至于承起城中无数百姓激愤,挨上两场痛打乃是情理之中,但万万不应当遭人诛杀。刘澹先前也曾瞧清那两位刺杀之人死相,分明唇齿紫黑,形体枯槁,多半便是毒发身亡,可却迟迟不曾往此处想,如今经云仲提点,才是察觉出其中的疏漏。
怕是在这两人身后的势力,同样是惧怕北烟泽边关地高手如云,故而每逢有此举动,无论功成与否,皆是要壮士断腕,将这等死士留在原处,且凭自身手段抹除蛛丝马迹,使得不露天机。
“你小子果真没白走过江湖,心思倒是相当细。”刘澹难得捏着鼻子勉强夸过云仲两句,却是使得后者登时笑起。
“刘前辈也不是寻常人,先前不也是将我疏漏填补上彼此彼此,皆是老江湖,却难说皆是什么圆满无缺的人。”
刘澹好容易有些另眼相看,霎时间就是烟消云散,这等相互吹捧的言语,实在是忒腻味,从来算不得爽
利,不过既是心境尚好,就不曾同云仲甩甚脸子来,到底是瞧着这位少年遭人强占本心,而后一步步从块垒中脱身,直到现如今,才难得瞧见些修行中人应当有的算力,难得觉得这小子更顺眼了许多。修为不济,总也比既修为不济,又是行事莽撞好上许多,起码这番算计,在自身看来,已是很有两分味道。
“猜到你小子打算出手掺和此事,同你这一路行路,就从来不曾瞧过你消停,冷眼旁观说起来难听,但做起来倒也能保身,不过瞧你小子,大抵是学不来这学问,橘生南则为橘,生于北则为枳,你云仲倒是不然,走到何处,偏学不得入乡随俗高高挂起,既然如此,不妨说说如何应对”
“随波逐流一向在我看来不是什么祸事,至关紧要处在于,有无波浪肯携我一并远游。”云仲仍是举起那枚紫皮葫芦,分明是在那位弥门高手腰间当做保命法器的金贵物件,落到云仲手上,似乎也仅是当成个盛酒相当中用的葫芦,里头能容海量好酒,最是能够合乎心意,于是轻飘举起,美滋滋饮上两口笑道,“想来咱们出手,必然是有城中势力在暗地里瞧着,而凭我这本事兴许引不得人前来拜会,刘兄这本事可就显露得相当大,想来明日就自是有人登门前来,既是如此,何苦咱们去操这份心思,倒不如随波逐流,反倒得来个心境踏实。”
清晨时节,果不出云仲预料,城中有数十位披挂相当齐整,皆持刀剑的家丁在客栈门前街道驻足,将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不允人通行。
谁人都晓得城中并无有几人,出手就是这般声势,想来同那数家大户,自是脱不得干系,虽说是这数城中人皆是瞧大户甚是不爽,不过倘若是当面见了,自然是要客气些,就连客栈里头那位心眼相当玲珑剔透的掌柜,都收起那等贪些蝇头小利的心思,恭恭敬敬将为首那人迎到客栈其中。
鹿垂自打从城内鹿家率家丁外出,心头却始终嘀咕个不停,按说凭自家老爷子的脾气秉性,虽多良善,可终归年纪浅时乃是从尸山血海里一路杀将出来的性情,历来行事刚强,估摸着若非是此等脾气,也断然不会较劲似的在城中安然稳坐许多年月,这其间虽有许多百姓背地里相当记恨鹿家,可但凡见面,必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生怕那位鹿家的老爷子动起雷霆怒来,引火上身,于是尽管知晓些背地里的弯弯绕绕,明面上却是从来不曾失却面皮。
可自从昨夜时节,鹿家家主府燃了一夜的灯火,鹿垂就接到此等营生,老爷子赤红着一对倦眼,厉声吩咐速速去往城中客栈相请的时节,鹿垂才是晓得城中昨日原来出过这般大的事,半刻不敢懈怠,近乎是趁秋时星夜,连夜召集家丁披挂齐备,前去相请。
鹿家不曾在
意的事,即使是天塌之势,也断然砸不到脚面上,而鹿家在意的事,纵然瞧来只不过是江湖人的微末举动,亦是能扯动全身,原因就是在于这位老鹿家家主独到眼光,竟从来无有一回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