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倒是相当精明,略微寻思就晓得些其中的道理,自个儿仅是位泉柳镇中的寻常老汉,哪怕是大元局势有变,自个儿照旧是无法添甚助力,既无需自个儿去担忧此事之后种种,就自然无需自己知晓,依然面不改色张罗二人歇息片刻,饮两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言说其他。
而温瑜贺知州一路近乎马不停蹄,却是增添几分劳累,再者外头细雨微风,此时找寻所谓夏忙会,毕竟是一无所获,于是谢过老者好意,三人围坐桌案前捧起茶汤,观瞧悬丝细雨,倒也舒坦得紧,最不济可解一时烦忧心乱。听老汉言说,家中统有三位儿郎,长子已近天命之年,早年间因颇有几分学识,颇受王庭中人器重,眼下在姑州城中听王庭调遣,做了位不大不小的城主,算到如今,膝下亦有子嗣,亦是近乎三世同堂,却仍不时回泉柳镇看望自个儿,免得老汉一人孤苦,无论老汉如何劝,依然时常回返,且携家眷而来。
行二三的儿郎,照老汉话说来,当真是不甚有出息,若要怪罪,断然怪罪不到自个儿身上,原是长子年少时家境贫寒
,晓得何谓吃苦耐劳,同样晓得何为银钱来之不易,谦和上进,才是从无数饱读诗书学子当中走到高处去。然而到次子三子坠地时节,家境好转,待到年少知事过后,往往觉得自家家底尚算在厚实,老汉那位夫人同样难以狠下心来,逼迫两人成材,所以才落得个游手好闲,终日纵马玩闹的下场去,常常被老汉怪罪,言说是惯子如杀。
等到温瑜含笑问老汉,可否是只愿等长子返乡,而独不愿见过次子幼子,老汉却又尴尬笑笑,摆摆手道自己年轻时节亦不算什么好人,按说起来长子有此般所成,才有些不随根,手心手背皆是瓷实皮肉,哪里能忍心厚此薄彼,毕竟年年夫人身怀六甲,可不是为分从儿郎当中出个三六九等来,待到暮年时老有所依。
屋舍外细雨轻慢,缓急犹如宫闱女子踮步,总有迹能寻,虽有快慢错落,但长久维持到不曾喧嚣鼓噪,最适将人心放得平缓柔和,柳条浅摆,承雨而落,树荫下深浅水洼里,水花开得正旺。
就是这等时辰,自青罡城长途跋涉多日的云仲刘澹二人,亦是遭细雨困到半路,算将下来前路无路可走,刘澹又犯起懒疾,催命鬼似絮絮叨叨劝云仲找寻地界暂歇一阵,避过这阵不知何时才可停的连绵阴雨,再行赶路就是,沿途一路可皆是云仲说了算,即使自己并无半点功劳,所做皆是分内事,也应
有点苦劳才是,真要是这般不知疲倦马不停蹄,宁可遭云仲剁去手足,如何都不再前行。
本来在云仲看来,这位在穷街陋巷里当过很多年乞丐的人,是因过度惦念故人,因此颇有些放浪形骸,可如今既是心事已解,本不该如此才对,但汉子此时模样,全然不像云仲先前所想,如今再度思量,发觉才是稍有错漏,大抵这刘澹从来就是这等脾气秉性,如今浅解心结,变本加厉。
强如云仲心念,大多时辰旁人言语不为所动,竟亦是被刘澹厌烦得险些坏了道行,不得已之下,暂且去到渌州以北一处小镇当中暂且避雨。
这小镇荒凉破败,难寻人踪,冒雨驾马踏足小镇,直到数百步后,方能见人家,再行数百步,得见客栈,但叫人生疑处在于,分明是小雨连绵天景,小镇里依然有不少人站到屋檐下,望着滚滚黑云压天,神情木然得紧。
天降甘霖本是这小满时节甚好的事,然而在云仲扫视许久过后,竟不能从小镇中三两零星百姓眼中瞧出分毫期许来,唯有客栈小二笑脸相迎,替两人安置好马匹,携去客舍当中,咧嘴笑问客爷打算用些茶汤,还是过阵子用些饭食,若是赶路过于焦急,可从客栈处凭相当低的银钱,购置身蓑衣斗笠。
似乎除这小二外,客栈周遭落脚众人,与整座荒凉残破小镇,抬眼观之,戾气十足,而无分毫安宁祥和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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