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山以来,弟子从未下山,倒非是觉得胆魄不足,怕再度遇上胥孟府爪牙设伏,只是觉得江湖与我而言,除却身不由己四字之外,再无什么意趣,哪里还有年少时节憧憬那般快意风流,诸多胜景;为数不多心愿所向,便是能破境再破境,起码得压过胥孟府那老狗一头,当面将那纸婚约扯碎,保紫銮宫中爹娘无忧。”
“心愿不大,可的确不错。”书生侧目,略微有些惊奇,“我还当我这徒儿乃是女中豪杰,要将阵法推到五境之后去,才勉强罢休,如今看来即便是平日里坚韧不下男儿郎,心头亦是惦念着家中双亲,这心愿,可比什么登临道巅听来更有人气。”
自温瑜上山,柳倾从未称其为徒,一向以为温姑娘相称,可今日却是如同闲扯家常一般,极自然地道出一句徒儿。
并不躲避女子错愕目光,书生缓声道,“谁人不晓得这江湖不由己,莫说江湖,即便未曾去过江湖的寻常百姓,谁家还没点糟心事?哪来的处处如意达官显贵家中公子瞧上了位布衣百姓家中,姿色气度皆可比拟画中人的女子,偏偏要纳为侧妾,乃至不惜凭权势钱财处处压制,逼其不得不从,不也是如此事一般?可寻常人家不能解的局,徒儿仍旧有不少年月可解。”
柳倾神色自若,可旋即讲的话,却是令温瑜动容不已。
“那位胥孟府府主,虽不知境界何许,但既然是入南公山门下,自然便无弱与旁人的理儿。十载前五绝联手与我家师父对招,逼得师父远走上齐,可十载过后五绝中三位打上山来,并未劳烦师父出关,便可守得山门,即便是取巧借势,但总归好过十载之前。”
“再者即便是阵法未成,做师父的,还能在一旁袖手旁观,见旁人欺负自家弟子?”柳倾冷哼,拍拍衣衫下摆周遭落叶,“师父若是能耐不济,师父的师父,那时也该出得关来,一并上门讨个说法,似乎有些仗势欺人的势头,可总也不至于叫小辈吃亏。”
温瑜一时手足无措,嗫嚅片刻,却只是挤出极干涩的一句谢过师父,便低头不语。
柳倾在山中一向讲理,甚至所行诸事,都恨不得讲出几句南公山宗训,可此番却是不讲半点道理,甚至将原本仗势欺人举止,都是讲得理所应当。
见温瑜一时语塞,柳倾轻咳,话锋一转,“不过最好还是徒儿亲自出手最好,一来解气,二来若是那府主境界高师父一头,未免有些丢丑。”
温瑜终是禁不住笑意,盈盈应声。
师徒两人行于后山,比起方才随意许多,柳倾行路时节,突然问道,“想不想瞧瞧后山苦修地,常听你几位师叔讲起,恐怕早就心中有些好奇,不如趁这半日闲时,前去见识一番。”
温瑜连连摇头,自家这师父先前还曾说过不消太过劳心费神修行,如今却又要携自个儿去苦修地一趟。听钱师叔讲,那苦修地界一入便不得出,需经十日凄惨打熬才可出关,来去便是少去半条性命,早已是有些心底忌惮,此番柳倾出言,更是后颈冒凉。
柳倾停步,没来由问起,“徒儿啊,都说莫欺少年穷这话,已然叫人用得俗套,其实还有两句,比这莫欺少年穷更为叫人不齿。”
温瑜不解,可旋即书生便自问自解道,“莫欺中年穷,莫欺暮年穷。”
“安心苦修便是。”
ps山上人家这卷,大概在近期便会收尾,可能一眼瞧来有些突兀,不过本就是讲的山上事,明暗线埋得也差不多,好坏参半吧;对于作者这种改文笔写文费劲千百倍的脾性来说,不尽如意的地方,日后有空或者完本过后会沉下心来斟酌用句添删一番。
相当长的一卷,算是为以后推进做铺垫,再者将想讲的话讲讲,该说的圣人千古说一说,凡尘俗世与仙家世家,武道剑术,乃至于稀罕糕点民间避暑的法子,或猜或查,都表上一表,叫这座并不算太糟的江湖多几分烟火气,就是此卷山上人家的意图。
周遭天下暗流涌动之际,忙里偷闲归山中,尚可坐听天河夜话,往后这种机会,对于小云子而言,的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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