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红白撞煞’,是一种茅山禁术。
能施此法之人或鬼,道行和能力都非同一般。
其中‘白煞’是指水鬼送葬的队伍。
大多数在水中溺亡的水鬼,还不能称做‘煞’。
只有已经拥有较高道行的水鬼、并组成的送葬队伍才被称作‘白煞’。
一般来说,水鬼存在并威力最强的地方是江河湖泊中,尤其是其生前溺亡的地方。
一旦形成‘白煞’,这些水鬼便拥有了聚气化水的能力,出行所到之处都会飘起漫天细雨,就像在陆上凫水,依然能够保持它们的能力不减。
更有甚者已经能够炼化鬼器,鬼器的大致形态形似避雨的斗笠和蓑衣,‘白煞’水鬼可以在鬼器之中贮存湖水,也能够在陆地上行走。
至于‘红煞’则是婚礼当天意外横死的新娘,尤其是夏国古时的婚宴,新娘常覆红衣红盖、铺满一屋子的红烛窗纸,鼓吹喜乐敲锣打鼓;
这对于代嫁的年轻女性来说,是幸福而庄重的一刻,她们满怀着开启人生新篇章的期待,可在下一刻当场横死。
因为是结婚这样的大喜之日死掉的,并且是横死,所以‘红煞’也称‘喜丧之鬼’;
怨气极重,撞上极凶。
是两煞之中更为凶险的一环。
寻常两煞相遇,需要避让、或是主动避让的都是‘白煞’一方。
除此之外,两种‘凶煞’虽然都是生前含冤而死的鬼所化,但形成方式也有很大区别。
前者水鬼多为意外溺亡、或是被人谋害。
但后者‘喜丧之鬼’除了天降横祸、自然而亡,还有一种凶上加凶的残忍手法可以人为造出‘红煞’。
据茅山经记载,古时有玄师术士为谋求金银财宝、常常为帝王将相或是达官显贵们出谋划策;
生前为他们置办风水摆件,死后替他们修陵造穴,其中最为隐秘的一行便是‘守墓术数’。
为了满足这些将相之人守住穴墓、不被盗墓贼掘走陪葬品破坏尸体的愿望,设立各种机关大阵、琉火封层仅是‘守墓术数’中较为柔和的一种。
更为阴损的招数,便是以‘煞’镇墓。
””””喜丧之鬼’就是茅山经中记录的最凶的‘煞’鬼,用于给身世显赫之人陪葬守墓。
准备做法的玄师术士会提前在附近挑好一家平头百姓,挑选的标准首先是这家人有年龄相近、闺中待嫁正在相看人家的女儿。
其次这女子要品貌上佳,要和相看的对象情投意合、家世相当……
种种条件相符之后,这个年轻女孩儿便会满怀期待、等着嫁入夫家。
旧时嫁娶时,出嫁的女儿要学女红,要会针线手工,普通人家的待嫁女子会提前几个月到半年便开始为自己缝制嫁衣。
一针一线的针脚中,都是她们对婚姻的期待和羞怯。
而这种期待和羞怯,会在她们结婚的当天达到顶峰。
从影影绰绰的轿帘缝隙,她们能看到外面迎亲的队伍人声鼎沸,能听到旁边的鼓乐队伍齐鸣,丈夫骑着高头大马将她带入新的家庭,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而这一切早就在术士所谋划的一环中。
就在这一天,提前安排好的各种‘意外’会接连出场。
干脆利落些的就找个壮汉死士,冲进迎亲的队伍里直接闯入喜轿,手持尖刀利器对着惊恐无比的年轻女人挥刀乱刺,刀刀致命,血溅轿中浸满喜服。
但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有失手的可能性,为了万无一失,有些更为心狠、草菅人命的术士,会直接在迎亲的路上做手脚、布下杀阵。
走到阵法位,整个迎亲队伍连同一队新人,都可能被忽然塌陷的地面、两旁轰然倒塌的石碑柱子砸得血肉模糊。
婚宴场变为人间地狱。
从大喜之情陡然转化为大悲,并转化为‘喜丧之鬼’的红煞往往会因怨气太重,为六道之外不可超生,被术士捉入墓穴以阵法压制后,更为怨气冲天。
只要有盗墓贼破开此墓,除非是大术士者,基本都无人能生还。
因着此术过于阴损,被茅山列为邪术、旁门左道,禁止使用。
至于‘红白撞煞’,就是布下阵法让两种凶煞同时出现,更是大凶之兆,所以才被列为不可触碰的禁术。
此时顾之桑和晏承所遇到的凶阵,就是如此。
随着哀乐和喜乐声交错齐鸣、声音越来越近,他们能感觉四周的空气越来越冷、并且开始泛着湿湿的粘稠水汽。
从哀怨的唱声中,漆红小轿的一边薄纱被吹开半边,露出里面端坐其中、神情哀怨的‘喜丧之鬼’。
它披着凤冠霞帔,没有盖盖头,一张面孔白如覆雪,两行血泪才漆黑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带着怨怼阴森、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两旁抬轿的和鼓乐的阴魂要么头颅瘪烂、要么半边脸血肉模糊,明明笑着唱着,但唱词却十分阴间。
听了两句,顾之桑大概听明白了。
这些‘红煞’鬼是在唱临死前的遭遇。
它们是在欢欢喜喜去送亲的路上,经过一座拱桥时遇了难。
那座桥点桥体从中间断开,直接倾塌,当场把就在断裂口上的送亲队伍和新娘子摔到了桥底;
不断砸落的巨石和碎砖把他们的身体砸得稀巴烂,连带着在桥上看戏的百姓们和小孩子都一同葬身在断桥下。
现场红白一片、满眼望去都是残肢肉泥。
眼瞧着两波阴魂不断逼近,这一刻晏承无比懊悔,为什么自己因为抗拒玄门之人和这些术数,就一直没有学点什么傍身技能。
如今遭遇大难,还要顾之桑分心来保护他。
晏承问道“我们往哪跑?”
顾之桑横起桃木剑,与颈间平直,剑的刃面直对着不断逼近的红轿,闻言轻轻摇头说道
“没有用,这是针对你我二人布下的凶阵,我们位于红白双煞的对冲点,已经被它们盯上了,逃是逃不掉的,只能破阵。”
水鬼‘白煞’虽能短暂上陆,但仍因身上的束缚和孽障无法去地府轮回。
被‘白煞’缠上的后果,就是被捉去当替死鬼,被水鬼塞入横木上的抬着的棺椁中一直被送入湖泊中。
在棺椁彻底进入水里、棺中空间和空气完全被水液填满之前,若是棺中人都没能挣开逃走,就会彻底被溺死其中,成为无法转世的替死鬼。届时水鬼会顶替被害人的轮回机会,而替死的被害人又会成为新一任的‘白煞’水鬼,等待下一次寻找替死之人。
””””喜丧之鬼’也是同理。
它不能入六道轮回,自然也要找替身‘替嫁’。
被塞进红轿中的人若是不能逃离,就会以活人肉/身之躯,被送入阴曹地府。
进了地府,躯壳就会化为枯骨再也走不出来了,轿子里只会剩下一个被禁锢的幽魂。
顾之桑咬破指尖,将指尖溢出的精血提手点在身后晏承的额前,划了一道细细血线。
登时本就绯衣如火,面如冠玉的青年更多了几分瑰色,衬着幽幽夜色活像地府中的艳鬼。
晏承怔住时,顾之桑声音平稳而严肃
“接下来我同你说话你要牢牢记住,若今日遭遇‘红白撞煞’之人只有我一个人,那我定然直接破阵,先杀一鬼再斩另一邪祟,但现在是你我二人被双煞对冲,你就成了我不得不顾及的弱点。
一旦我先行使出杀招,另一煞爆起的索命凶气你挡不住,必死无疑。”
晏承听了脸上愧色更浓“抱歉,是我拖你后腿了。”
“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顾之桑微微挑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完。”
“第一种硬碰硬行不通,那就一一化解,这两波凶煞无非都是同一个目的找替死鬼。又因为形成此处‘地府’的那个女鬼便是幕后指使者,所以它不可能让你被水鬼困死湖中,你只会被撞进红轿里送进地府、被抬到那女鬼的身边同它成亲。”
那女鬼想要的是晏承‘鬼王转世’的体质。
就算他因撞煞肉/身化为枯骨,魂魄也是‘鬼王’,并不影响和它结亲。
至于顾之桑这个不识趣的‘抢亲’喽啰,会被撞入棺中。
双方凶煞都得到了替死之人,自然会心满意足离开,那么双煞就会化解为单一的凶煞。
也就是说顾之桑只要破开水鬼‘白煞’,便能脱身。
她看着晏承的眼睛说道“我用含有我魂力的精血,封锁住了你的肉/身的‘天庭’和‘命门’,这样一来能封锁住你身上的活人气息,就算你被抬入地府,也能灵魂躯壳合一、短时间内不会被地府的阴魂发现你是个活人,肉/身也不会被阴气腐蚀。”
“你只要保证我的指尖血不被蹭掉,能在地府安然度过最少一天的时间不被侵蚀,只要我破了‘白煞’就去找你,我保证会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将你从下面带回来。”
说着顾之桑的神情又冷了几分,“就算你到时候已经被结了阴亲,我也能把这份强扭的孽缘横刀斩断!”
分明是要去涉险、甚至有可能要和女鬼结亲变成鬼魂,但晏承不仅没有恐惧,疏离的眉眼反而软了下来。
他‘嗯’了一声,缓声道“我相信你。”
顿了一下又道“桑桑你要注意安全。”
两句话的功夫,那阴气森森的红白双煞已经近在眼前。
一边是悲戚的唢呐声,另一边是喜庆的敲锣打鼓,几乎要将两人的耳膜震破,那红白双方的阴魂也近在咫尺,或惨白、或血肉模糊的鬼脸带着森森恶意。
“不要害怕。”
顾之桑的声音完全被鬼魂的戚嚎声盖过,下一秒她便感觉到一股森凉的阴气直接撞入躯壳,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都砸入一架漆黑/逼仄、四四方方的长盒子中。
四周的鼓乐声一下变得沉闷。
她知道自己在水鬼抬着的棺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