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那些东西的？”陆九问。
肝主目，它应该是能看到龚火看到过的东西。
“去年吧，期中考试的时候他考的很差，然后他爸妈就挺着急的，找了很多关系想要帮他报补习班，还说他要是这个成绩根本考不上江汉高中，到时候被分流到职高一辈子就毁了，他压力挺大的。然后有一次玩手机不知道点了个什么，就弹出来一个网页，之后他就这样了。”肝木道。
难怪了。
学生本就压力大，且因为除了学习啥也不会，家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平日里的闲言碎语虽然也有关心的意思，但无形中却继续给了孩子压力。
当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落下来，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释放时，突然有一个新的世界为他敞开大门，如何不能令他着迷而无法自拔？
龚火开始浑身不自在，他感觉陆九的眼神像是把自己给看穿了一样，“医，医生，我没病对不对？”
龚火强装镇定的神态让陆九意识到，这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人知晓，特别是最亲的人。
陆九随即放开他那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掉的手臂，笑道，“对，你没病。”
龚火一怔，然后立刻露出笑容。
虚惊一场，他果然没有看出来。
可正等他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告诉自己老爸说自己没病时，陆九的声音却再次传到他耳边。
“但你不该小小年纪就早恋。”
早恋？
龚明一头雾水地看着陆九，丝毫没注意到坐在陆九面前的龚火早已面目僵硬，宛如置身冰窖之中，眼神惊恐地看着陆九。
作为一个资深爱情动作片爱好者，对于性已然不再陌生，也因此，在看到陆九那饱含深意的笑容，以及那一句他不该小小年纪就早恋时，龚火瞬间恍然。
他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说出来呢？
“早恋？这什么意思？”龚明没搞明白自己儿子没由来的心痛跟早恋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这个当爸的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早恋，一个从未跟他儿子见面的医生，却脱口而出，这个话题转的属实是让他有点跟不上了。
“他最近这半年是不是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注意力特别不集中，有时候还会莫名烦躁，记忆力减退，整天看起来无精打采，食欲大不如前，上厕所也比以前时间更长了？”陆九问。
这……
龚明父子二人听到这话，瞬间呆滞。
这哪是问问题啊，这简直就是把龚火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尤其是这个莫名的烦躁，龚火以前的性子都是比较慢的，很少发脾气，但是上了初三之后，一有不顺心的时候，就喜欢皱起个眉头，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也非常的不耐烦，甚至偶尔还朝他妈妈吼两句。
此前，龚明都只是认为儿子青春期到了，脾气不好很正常。
如今听了陆九的描述，他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可是谈个恋爱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这，谈个恋爱而已，还能谈出病来？”龚明困惑地看着陆九。
他也并非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年轻的时候他也早恋过。
所以，对于儿子在初中是否谈了恋爱，龚明其实不是特别的在意。
青春期嘛，爱慕一两个女孩子很正常，不过影响到身体健康，还有学习成绩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人而异吧，关键在情绪和思想上是否端正，有些人在谈恋爱的时候，脑子里会无时无刻地想着某个人，或者是某些令他身心愉悦的事，要是太过痴迷，就会表现的魂不守舍，时间长了，整个人的五脏六腑就会因为情志的过度消耗，而出现不平衡的状态，这个时候人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症状。”
“打个简单一点的比喻，就好比你在上班途中被人无端骂了两句，但你临场发挥的经验不足，没骂过，回家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躺在床上也使劲复盘，总觉得再来一次自己会骂的更好，结果想着想着就熬到了深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精气神不免就差了很多，这其实就是情志过度消耗影响健康的一种形式。”
“龚火本身在学业上就有压力，你们做父母的无形中也会对他进行施压，尽管这个压力的出发点并不坏，但孩子承受起来其实是很吃力的，这个时候当他压力没有地方释放时，偶然碰到一个喜欢的人或者喜欢的事，能够使他身心愉悦，他自然就会选择逃避学业上的压力，身心投入其中。”
“但逃避只是暂时的，压力一直都在，所以，在身心获得愉悦之后，往往伴随而来的还有无尽的忏悔与自责，如果这个时候成绩还下滑了，那么他极有可能会害怕你们的责问而自我施压，这个时候其实他所面对的压力就会比以前更大，能理解我意思吗？”
陆九说的很委婉，目的就是为了照顾龚火的自尊。
要是让他父母知道这件事，龚火肯定会在父母面前抬不起头来。
本来他就已经面临着双重压力，如果这个时候陆九再击溃他的自尊，那情绪崩溃之后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嗐，不就是喜欢一个女孩子嘛，干嘛不跟我说呢？”龚明见龚火也没有矢口否认，便知道陆九说的是真的了，他摸着儿子的后脑勺，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最近这一年，似乎只关注了他的学习，反而是忽略掉了他的情绪，以至于每每看到他反常时，总觉得是青春期到了，过了这个阶段就会好。
听到龚明的话，龚火低着头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同样一席话，龚明听完是一个意思，在他这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陆九刚才这番话，不仅仅是说明了他心脏痛的原因，还说出了他为什么会干那种事的起因。
老实说，龚火现在有点害怕看陆九的眼神。
他感觉面前这个年轻的中医仿佛能看到他的内心一样。
这比他在网上看到的一些有关中医的言论还要夸张！
如果不是第一次看中医，他打死都不信中医仅仅只是通过把脉，就能知道他在家干了什么，这太可怕了！
“人嘛，都有自己的隐私，我跟他岁数相差也不大，沟通起来会更方便一点，能不能给点空间让我跟他单独沟通沟通？”陆九笑道。
龚明点点头，“行，听医生的。”
说完，龚明便自己走出了医馆，顺手点了根烟。
陆九此时也起身将龚火带到窗沿前，在饮水机那接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