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子观察到程宇的表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转移话题,
“你知道吗?我哥上月给我娶了嫂子,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爹说,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努力,再过三两年,攒够了钱我也能娶媳妇了。”
“哦。”程宇似乎并没有听见梁子的话,他满脑子都是妈妈的影子。
“小宇,你回来了!怎么不上楼,外面多冷啊!”买菜回来的程奶奶几天没见孙子了,一脸的兴奋,隔着老远就喊。
“小梁子,到我家坐坐吧,我还想听你说说村里的事呢。”程宇拉住了梁子的三轮。
“不了,我得走了,还要去交货呢,你有时间来找我,咱们一起回村吧,我就住在西郊的工地上。”
“好的,我会去找你的,可今天,你得跟我回家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走了,小宇哥!”没等程奶奶走近,梁子登上三轮,飞快的骑走了。在他童年的记忆里,他认识这个厉害的奶奶,村里人都知道是她带走了程宇,也带走了文秀老师的希望。
程宇看着梁子的背影,想起妈妈在昏黄的灯下给梁子讲数学题为了让梁子上学,跟他那愚昧的爹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可是妈妈死了,才14岁的小梁子却早已成了业务娴熟的破烂王。
楼宇间仍然回响着梁子稚嫩而宽广的声音。
“怎么跟个卖破烂的搭咕半天,你认识他呀?”
“不认识,他打听路。”程宇不愿意跟奶奶多解释什么,随口撒了无关痛痒的谎言。
“快进屋,外面多冷啊,你这孩子,好几天不回家,整天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的,赶快进屋,奶奶下午煲了热汤。”
……
程宇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汤碗,走进客厅,
“这冬笋鸡汤真暖和,真舒服!”程宇边喝边想,“小梁子的爹为什么不让梁子上学,妈妈曾说,梁子一点也不笨,就是开窍的晚点。可能是家里太穷了。唉,同样是人,我在家里喝汤,而梁子却在外面喝风,不公平。可这是为什么?是城乡差别?还是命运的使然?”他忽然想起刚刚看的一本小说里的一句话:“出身不同,生命的起点就不同,人生的轨迹也就不同,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之后又想起最近看的那则关于放羊、娶老婆、生娃的笑话。
程宇忽然觉得这鸡汤喝到最后有些怪怪的,竟有点恶心。
其实他大可不必为自己的优裕生活感到羞愧,这不过是个小康家庭,在中国,在这座城市,比这间屋子更豪华,比冬笋鸡汤更奢侈的食物还有的是。比如詹思敏、郑飞,姥姥姥爷都是高干,爸爸是著名企业的老总,妈妈是医院的副院长,住洋房,开宝马,吃山珍海味,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族。而他,不过是书香门第的一个小文人罢了,可是即便这样的生活他也觉得不适应,他从母亲那继承了太多的善良,从大山的血脉中汲取了太多的淳朴,当然,这也可以说是落后或者矫情。有时他也会觉得自己有点类似“愤青”的思想,与当今同龄人有点格格不入,但是他又说服不了自己。他需要一种生命的平衡,心灵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