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要的事，这个废物现在才说，若非如此，自己当初便是手段尽出，也要将那个小鬼拿下！</p>
肖典司杀气腾腾地看了水阎罗一眼，而后转过头，双目微张，目光阴厉，向远处的“墨画”看去。</p>
他的眼底，有血色的煞气翻涌，气息骇人。</p>
但远处的“墨画”，只是一个“毛毯人”，并不会感到害怕，因此一点反应都没有，安安稳稳地靠在断墙边小憩。</p>
反倒是一旁的顾长怀，察觉到了异样，冰冷地看了过来。</p>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僵持，但都一言不发，片刻后各自收回目光。</p>
肖典司心中冷哼了一声。</p>
“这个顾长怀，倒是一如既往地警觉……”</p>
“至于那个小鬼……心还挺大，睡得挺沉……”</p>
他收敛起情绪，两只眼眸重又眯起，将一切都藏于心中城府，淡然道：</p>
“我知道了，水狱禁匣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p>
“是。”</p>
“你的功法，修得如何了？”肖典司又问水阎罗。</p>
“不负大哥所托，已经修到四重了。”水阎罗道。</p>
肖典司神色微霁，点头道：“差不多了……”</p>
水阎罗听闻肖典司此话，似乎也如释重负，拱手道：</p>
“水狱门的法门，的确精妙，全赖大哥倾囊相授，我才能有这点本事傍身。”</p>
倾囊相授？</p>
墨画闻言一惊。</p>
这水阎罗一身的本事，竟是笑面虎教他的？！</p>
肖典司“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让水阎罗下去了。</p>
水阎罗行了一礼，便离开了。</p>
场间便只剩下肖典司一人。</p>
墨画皱眉，刚准备离开，忽而神念一动，发现了另一道人影。</p>
“还有人来？”</p>
墨画想了下，便继续在墙角待着，竖着耳朵听着。</p>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到了肖典司面前，拱了拱手道：“伯父。”</p>
来人一表人才，正是肖天全。</p>
肖典司看了眼肖天全，神情极为复杂，片刻后冷笑一声，“不必喊我伯父了。”</p>
肖天全道：“血脉不断，有这份因果在，您永远是我伯父。”</p>
“血脉……”</p>
肖典司神色漠然，露出一丝讥讽，“世人皆知，富人眼里，钱不算什么；权贵眼里，权不算什么；而在家族眼里，血缘也不算什么。”</p>
肖典司看着肖天全，神情越来越冰冷，目光也越来越漠然，甚至带了一丝，隐忍许久的怒意和不甘：</p>
“我尽心尽力，筹谋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脏活，为肖家付出多少心血，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道廷司掌司的位置。”</p>
“甚至有些事，为了不连累家族，所有的脏水，都是我一个人在担着。”</p>
“你年纪轻轻，入道廷司，也是我手把手，一点点扶持着你。”</p>
“你要功绩，好！我找人替你卖命；你觉得无聊，我去胭脂舟上给你找女人；你要前程和人脉，我引你进公子阁……”</p>
“甚至我都打算好了，只要我当了掌司，经营好关系，铺好路子，将来五品乾学道廷司，下一任掌司的位置，必然就是你的！”</p>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p>
肖典司眼中满是怒意，“族里的那些老不死的，竟然这么急，甚至想越过我，直接提拔你，去争这个掌司！”</p>
肖典司气极反笑，“真是好打算！我穷尽一生，辛辛苦苦铺的路，一步还没踏上去，自己反倒就成了砖石。”</p>
“这就是世家！说起关系来都是血亲，争起利益来，全是凉薄的畜生！”</p>
肖天全脸色微白，神色有些羞惭，“伯父，这是老祖的安排，我也无可奈何……”</p>
“你自然是无可奈何，好处全落到你身上了，你还想如何？”肖典司冷笑。</p>
肖天全垂下头来，向肖典司鞠了一躬。</p>
肖典司盯着肖天全看了看，心知这件事，自己这个侄子确实做不了主，既觉得体谅，但同时也难免心中嫉恨。</p>
怪只怪，肖家这届弟子中，肖天全实在是太优秀了。</p>
血脉，灵根，天赋，悟性，相貌样样俱佳。</p>
自己若是老祖，想必也会独宠这个嫡系的孙儿，想方设法，为他铺路。</p>
与这个朝气蓬勃的天之骄子比起来，自己这个暮气沉沉，蝇营狗苟的中年典司，舍了便舍了，根本没人会在乎，也没人会多看一眼。</p>
而只要年轻，天赋好，样貌好，对肖家来说，未来的利益也不可限量。</p>
尤其是……联姻。</p>
肖典司漠然道：“我听说，老祖他们，在商议你和夏典司的亲事……”</p>
这突然的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雷得在一旁偷听的墨画外焦里嫩。</p>
哮天犬……和夏典司的亲事？！</p>
啊？？</p>
墨画的嘴，张得跟鸭蛋一样。</p>
什么玩意？</p>
震惊之后，墨画立马意识到什么，收敛起情绪，聚精会神，继续听了起来。</p>
另一边，隔音阵中。</p>
肖天全拱手，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p>
肖典司面容带着一丝嘲讽，还有一丝钦佩，点头道：“不愧是老祖啊，行常人不敢想……”</p>
“照常理来说，以我肖家的品级和地位，是断然不配与夏家联姻的，但你和夏典司，情况又很特殊……”</p>
“你灵根好，天赋好，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很年轻。”</p>
“夏典司也不错，样貌灵根，也都是上佳，没什么挑剔的，但唯独年纪大了，而且常年在道廷司任职，冷冰冰的，脾气也不好。”</p>
“以夏典司的品貌，向上议亲，乃至平嫁，都有些不易。而你还年轻，以前途未来，弥补了家世上的不足。”</p>
“这样一来，你们二人反倒般配了。”</p>
肖典司目光微沉，看了眼肖天全，“我听说……夏家的那位夏监察，已经亲自见过你了，对你很是满意？”</p>
肖天全肃然恭敬道：“全蒙夏监察抬爱。”</p>
肖典司冷笑，叹了口气，寒声道：</p>
“都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你们二人联姻，夏家有了拴住肖家的绳子，而肖家，也有了向上爬的梯子，好啊，好……”</p>
唯独他这条卖命的老狗，被人卖了。</p>
若是不叫唤，还能喘几口气，若叫唤了，怕是连骨头都不留。</p>
肖天全也有些感叹，神情真挚道：</p>
“伯父，您的恩情，全儿没齿难忘，这些谋算，都是老祖们定下的，我实在没资格置喙……不过伯父放心，他日我做了掌司，必委您以重任。将来，您即便做不了掌司，但至少副掌司的职位，非您莫属。”</p>
肖典司点了点头，“不错，至少这给人画饼，让人卖命的嘴上功夫，你学得不错。有这个功夫，这个掌司做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p>
肖天全道：“伯父……”</p>
肖典司眉毛一挑，“我待你不薄，你也别当我是蠢货。”</p>
肖天全便沉默了。</p>
肖典司最后又深深地看了肖天全一眼，“念在我姓肖，而你是肖家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是肖家未来的顶梁柱……看在这个情分上，我保你从这龙王庙里安全离开。”</p>
“但出去以后，典司这个身份，我便不要了，‘肖’这个姓氏，我也舍了，你也与我再无半分瓜葛。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p>
肖典司言尽于此，漠然拂袖离开了。</p>
肖天全神情有一丝失落，似乎心中到底还是感念着这些时日来，肖典司对他的关照，但不过片刻，这些失落便消失了。</p>
他是天之骄子，与肖典司不同，此时分道扬镳，也是好事。</p>
肖天全向着肖典司的背影，遥遥行了一礼，便也转身走了。</p>
两人离开后，墨画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取回银针，收好铁丝，隐匿着身形，悄悄又回到了休息的地方，钻进了自己的毛毯之中。</p>
“毛毯人”又变成了墨画。</p>
顾长怀察觉到动静，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听到什么了？”</p>
夏典司也好奇地看了过来。</p>
墨画回想着适才的谈话，神情震惊。</p>
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p>
还吃了个惊天的大瓜！</p>
这瓜太大，自己一口都吃不下。</p>
肖家和夏家，竟然要给哮天犬和夏典司配对！</p>
墨画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可转头看了眼夏典司，又顿住了。</p>
这件事，夏姐姐自己知不知道？</p>
若她不知道，即便告诉了她，似乎……也没什么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