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想要推辞,但吉娣已经走过去,轻轻地拉着她的手,让她过来。
「我看得出您有多在意这个晚会,和我一样,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请问是这晚会吗?」
「是的,就是它。」
吉娣幸福地拍了拍手:「我们是要参加同一个晚会呢!」
接下来他们互相做了介绍,而每一次的介绍,这位布拉瓦茨基夫人的脸上就会多一层惊讶,直到轮到安娜,她不禁出声感叹道:「您太年轻了,要不是您抱着孩子,我可要以为您还是一位姑娘。」
她说完之后,又自觉对陶丽有些失礼,所以张了张嘴,脸上带着歉意。
陶丽并不在意,她为自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自豪,而且她受到的夸赞可并不比安娜少。
「您可以挑选合适的礼服了,这里的成衣也非常漂亮。」陶丽大度地说道。
「是的,它们的确,」布拉瓦茨基夫人将眼神在那些漂亮的礼服上流连,「真是太美了!」
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上一件衣料,眼神在那些褶皱上流连,毫无疑问,她看中这条裙子了。
「它要多少钱?」
问这句话的时候,仿佛从梦境中回到现实,布拉瓦茨基夫人眼神中有些犹豫,显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不会便宜。
「八十卢布,夫人。」店主说道。他知道对方是买不起的,但他的语气依旧平缓,并没有瞧不起的意思,也没有怜悯的表情。
布拉瓦茨基夫人的眼神果然暗淡了下来。她的手放下,眼神望了望那条裙子。
「我仔细看了,好像不太适合我,您这里应该还有更漂亮的吧?」她笑了一下,竭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失态的表情。但她不知道,有一瞬间,她的嘴唇的确是微微抖动了一下。陶丽和安娜都看到了。
「当然有了,夫人。」店主挂上和蔼的微笑,稍微转身,指了指价格更加低廉的一些裙子。
那些裙子的确也很漂亮,但显然不像这一条一样的牵动布拉瓦茨基夫人的心。她的手甚至没有去摸摸那些料子,只是眼神机械地在上面看过来看过去。最终她挑了一条价格显然是可以接受的裙子。
当布拉瓦茨基夫人付钱的时候,安娜挑了一枚胸针送给对方。
「送给您,它很适合您选的裙子。」
「不,我不能要。」布拉瓦茨基夫人拒绝道,甚至后退了一步。
安娜微笑着前进了一步:「您得收下来,每一个参加晚会的人都值得这一切。它会让您在晚会上更加加完美。」
布拉瓦茨基夫人看了看安娜,然后收了下来。
「谢谢您。」她露出一个笑容。
等她离开后,吉娣悄声对安娜和陶丽说道:「她买不起一开始那条裙子是吗?」
「可能只是没有带够钱。」陶丽为那位夫人留下尊严,但这谎言吉娣并不会相信,她将目光望向安娜。
安娜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很幸运拥有富足的生活,吉娣。」
吉娣听了,有些感叹,就在她说什么之前,风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那位去而复返的布拉瓦茨基夫人,她似乎是小跑着过来的,一头卷发都有些松散了。
「请,请您还是给我那一件吧。」她喘着气说道,手指向了她更加心意的那条裙子。
带店主给他重新包装的时候,布拉瓦茨基夫人有些脸红地望向安娜她们。
「我又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那条比较适合我。」她解释道。
「我们也这样觉得。」陶丽笑着说,安抚对方。
布拉瓦茨基夫人松了一口气,她的脸依然很红,把胸针拿出来,「我不能再收了。」
安娜嘴角牵起一个笑容,「它已经是您的了。并不会因为裙子
的选择而有所改变。」
布拉瓦茨基夫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她又一次感谢安娜。那红红的脸颊直到她又一次离开也没有冷却下来。
「我能理解她。」吉娣这次说出来了,「它们是有魔力的,穿好看的衣服让人的心情很好。」
「我倒是觉得不太对。」陶丽摇摇头,「显然那条裙子超出了她的预算,为了买它,享受那几天的好心情,她可能要动用买别的东西的钱,希望那不会让她的家人变得拮据。」
「她一定还没有孩子。」陶丽最终这么说道。
安娜理解吉娣,也理解陶丽的想法。她更了解布拉瓦茨基夫人的心情。
要在喜欢的东西面前告诉自己,它不适合你,你买不起,你的钱必须用在房租、水电费上面,那挺难的。
不过,除开金钱这一点,这世界并不会属于某一个人,大家都是在不断权衡轻重中,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所以人才要努力,这样,你所需要割舍的东西范围,就会大大地减少。
这种想法不能适用于这个时代,因为这里给女性的机会实在太少。
另一边,有些不同的思绪正在慢慢地发芽。
两个城市之间的往返已经是一种习惯,这路程在卡列宁看来,已经没必要为之担忧。
但现在,他一个人坐在列车中,看完文件的间隙,他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似乎和以往一样乏味。
他看到树从窗户边掠过,不知怎么的,就会想起安娜在冬天试穿过得一条裙子。
翡翠色的颜色,笼罩着她的肌肤像是上好的象牙一样细腻。
他最开始的时候是不同意的,完没必要在冬天的时候为了试穿一条夏季的裙子而冻了半个小时。
虽然,壁炉里面的火焰炙热,但卡列宁依旧可以感觉到,安娜手臂上肌肤的微微冰冷。
他记得自己当时似乎没有感觉到裙子的任何漂亮,因为他不得不皱起眉间,试图让安娜早点穿着暖和的睡袍,然后呆在被子里暖和一下。而不是穿着裙子不停地跺着脚,细细地修改那些褶皱。
现在,这绿色的风景,却让那一天的景象浮现在他的脑海间。
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真的发觉到了,当时的妻子,穿着那条绿裙子到底有多美。
她乌黑的头发,灰色的眼眸仿佛山岗里面的烟雾笼罩着一样,若英若现的,就在她微笑的时候。
壁炉里的火光让她看上去有些不真实,好像这只是他的一个梦境。但梦境不应该这么真实,因为梦不会向他走来,用手碰碰他的脸颊,顺便观察一下他睡袍上的纹路。
卡列宁由这条绿裙子回忆了很多,直到列车员走过的喧闹声才惊醒了他。
他抿了抿嘴,抽了一本翻开,入眼的第一个单词就是「思念」。
仿佛春风吹皱了湖水,他了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