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用完了。”
乐语有些咂舌:“这么多?”
“当你活得够长,你记得的死人自然就会有这么多。”铸颜平静说道:“不仅仅是里士杰,我教过的学生,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看着那些稚嫩的脸孔变得成熟,看着他们昂首提胸离开皇院,看着他们一展抱负,看着他们为志向抛头颅洒热血,看着他们成才,看着他们成仁”
老人低头看着桌上那尊轰龙镇纸,似乎想起什么,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作为教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忘记他们。”
办公室一时间陷入静默,乐语忽然发现一个盲点:“等等,我在校长办公室好像没看到有学生送的礼物——那只鹦鹉应该不是学生送的吧?”
“校长他从来不收学生的礼物。”铸颜说道:“我记得上一次有学生当众送礼物给校长,校长直接回道‘我又没向你要,你送我干嘛?但你有这个敬老之心是好的,为了满足你,我要求你这学期期末考必须考到全年级前十,你考不到就是不尊敬我,你不尊敬我你就惨了’。”
不愧是茶欢,要是茶欢死了,乐语保证那一天会有很多学生送钟。
“但他做得对。”铸颜说道:“所以他依然是那个刚毕业不久的茶欢,而我已经是半只脚要踏进坟墓的铸颜。”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是一杯甘之如殆的毒酒。”
铸颜拿出一个金属制的烟盒:“你介意吗?”
乐语:“你不怕有学生突然闯进来就行。”
铸颜想了想,还是将烟盒收起来,说道:“说吧,茶欢又惹了什么麻烦。”
乐语将血精石的事说出来,铸颜思考片刻:“也就是说,校长的灵魂印记已经在敌人手里,而敌人又疑似拥有玩弄灵魂的神兵怪不得你会担心校长,那你们有什么对策?”
“就算神兵再玄妙,也不可能千里之外刺杀校长。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一点,那我们考虑再多也没用。”乐语马上说道:“我希望你能劝校长这些日子都躲在皇庭里,直到我们找出血精石的所在,又或者幕后黑手忍不住动手才出现。当然,最关键的就是阻止校长参加明天的仙宫聚会,切勿继续加深灵魂印记。”
铸颜点点头,乐语顿时松了口气——据颜伊说,虽然铸颜平时听茶欢的命令,但如果铸颜发飙,那茶欢几乎是百分百秒跪。铸颜是唯一能节制茶欢的人,就连皇太后可能都没铸颜的话好使。
“那你为什么要为校长考虑?”铸颜忽然问道:“更换校长对你而言,应该也是有许多操作空间吧?”
乐语一愣,马上反驳道:“那当然是我现在是副校长啊,要是换一个校长上来,我这个副校长肯定就没了。虽然换校长未必不好,但茶欢现在愿意站在我这边,我又何必浪费功夫换一个校长呢?”
铸颜又点点头,然后摇摇头:“这几天我会留在皇院看着校长,但我不会劝他。”
乐语惊了:“为什么?”
“因为他做的是对的。”铸颜说道:“只要他留在皇院,救国纾难会就不会对付其他学生;反之,他一旦离开,救国纾难会就会对受骗师生打主意。”
“但明明让他守在暗处静观其变是最好的,万一校长真的遇害了——”
“那其他师生安全了。校长说得对,救国纾难会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师生。”
乐语摇头:“但校长他明明——”
“——更有能力,更有价值?”铸颜温和地笑了:“按照你的逻辑,有价值的人就可以牺牲低价值的人来保护自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铸颜说道:“你希望我和校长相信你,相信你们可以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需要校长冒额外的风险。”
“但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校长,相信他能独自解决这个问题,而不需要你们冒额外的风险呢?”
乐语闭上了嘴。
“原谅一下老年人的固执吧。”铸颜笑道:“我们在皇院教书几十年,从来没有让学生处理麻烦的习惯。或许是我们自大了,或许是我们顽固了,但这正是岁月的奇妙。它不仅在我们脸上留下千沟万壑的痕迹,更在我们心里留下了饱经风霜的自信。”
“琴副校长,如果没什么事请离开吧。”铸颜说道:“我想锁门抽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