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卢萦亲自斟了一盅酒后,王尚示意婢女们上前侍侯。他双手放在膝头恭敬地落坐后,转向卢萦殷切地问道:“郎君在洛阳见到过阴澈,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一听他提起自己也听过见过的阴澈,众人都有了兴趣,连同脸色默然的萧燕等人,也精神了些。
卢萦端起酒盅小抿了一口,轻叹道:“阴家郎君,于我还有救命之恩呢。”在众人的倾听中,她娓娓说道:“那一次我从长安办完事后返回洛阳,坐的是客船,却不料被黑龙水匪给盯了了……”黑龙水匪横行长江水道多年,无人不知,卢萦一说到这里,众人便同时惊呼出声。
卢萦轻叹着,继续说道:“当时情形危急,我自分必死时,一阵啸然传来,却见上游处是铺天盖地的尖刀战般。那船只怕有千只之数,而阴家郎君一袭银袍银甲,脸戴面具,便这么突然出现在水匪们的身后……”
在众人的兴奋和惊叹中,卢萦把当时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当她把事情说完,举着酒盅浅酌慢饮时,便是一侧的王尚,也是神色复杂了。
……原来他们在洛阳,竟是过得如此精彩而又风光!当年共乘一车,平起平坐的人,再见时,只怕他们都要跪拜行礼吧?便如眼前这个卓尔不君,华贵出众的卢文郎君一样。原来时光轮转,有的人还停在原处喜不自胜,有的人,却已出现在他们从来不知道的山峰上,俯看万千风景了!
卢萦原意只是告诉他们,阴澈过得很好,不管感情世界如何。他现在大权在握,很风光。现在见到王尚几人那羡慕中隐带怅惘的表情,她马上话题一转,问道:“这嫣夫人是怎么回事?她与各位的恩怨,能否说一说?”有些事她不一定都查出来了,在下手之前,她还想听听这些人的说话。
她的话音刚落,一侧,萧燕突然说道:“那嫣夫人。她怎么又过来了?”
众人回头。
确实,陈嫣又过来了。
这一次,她的身后还屁颠屁颠地跟着蜀郡太守。
堂堂一郡太守,跟在自个长官的如夫人后面,这般阿谀奉承的。当真有失体面。
卢萦端起酒盅,广袖微遮,慢慢品了起来。
陈嫣趾高气扬地过来了。
她的目光一直锁在卢萦的身上。
刚才,这个俊美郎君的一派行止镇住了她,后来陈嫣回过神后,却有点不乐意了。她想,这个卢文定然还以为自己只是个寻常美妇人。这等从天子脚下过来的世家子。最是看人不来,她得让他知道,自己是个身份高贵的贵妇人,天下有了些权势的男人。不都是喜欢征服身份高贵的女人吗?她得让他刮目相看。
恰好这时,在得到了卢萦所说的那番对荆州翁氏一事的评论之言后,深感到自己还是看轻了这个卢文郎君,便又颠颠地赶到这宴会想要与卢文郎君好好套套交情的蜀郡太守过来了。当下。她便使唤起这个一直有意想占她便宜,却因长得肥硕年老被她厌恶的蜀郡太守来。
陈嫣在蜀郡太守毕恭毕敬的迎侯下。妖娆地走了过来后,她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卢萦,见到她眉目低垂,都不向自己看一眼,不免有点失望。
这时,陈嫣转向一侧的萧燕,朝她瞟了一眼后,陈嫣得意地昂起头,悄悄给那蜀郡太守使了一个眼色。
那蜀郡太守连忙咳嗽一声,朝着萧燕说道:“你可是方萧氏?”
萧燕一惊,她警惕地盯了陈嫣一眼,站起来朝蜀郡太守福了福,“妾正是方萧氏。”
“你夫婿可是叫方信?他出事了。”
这话一出,萧燕脸色一白,众人同时转头,尚缇等人则是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警惕中带着惧意地盯向了陈嫣。
虽然开口的是蜀郡太守,可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人情?不用问,他们都知道,这事肯定与陈嫣有关。
陈嫣最喜欢看到这些以前看不起她,嘲笑她,排斥她的世家子,那又惊又惧的目光了。她得意地朝卢文看了一眼,见这俊美不凡的郎君,竟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又有点郁闷。
那边,蜀郡太守咳嗽一声后,回道:“是这样,方信刚才在市集中失手打死了人,已被收监,老夫与你父亲也自是故交,这般遇到,便提醒夫人一句。”说到提醒两字时,他的目光微不可见的朝陈嫣一瞟。这暗示很明显,是要萧燕讨好这个嫣夫人。
听到这里,卢萦慢慢把酒盅一放,抬起头来。
她这是第一次正面体会陈嫣的威风!
这个真是太威风了,她一个扬州刺史的小妾,跑到巴蜀来显摆不说,心血来潮了,便可以找个借口把一个有名的世家子,一个江州中层官员给扣下来。
这也是太威风了!
连卢萦这个刚来蜀地的人也能明白的事,萧燕等人哪有不明白的?一时这间,他们一个个抿紧了唇,放在几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却只能低着头,连与陈嫣直视都不敢。
陈嫣入扬州刺史府虽才二年不到,可自她入门后,年已五十有余的扬州刺史,便置府中那十几个妾室于不顾,半截入土的老头,一门心事的对陈嫣独宠起来。至于他那同龄的发妻,早有十几年前便已在府中修了道观,早已不管红尘诸事。
据传言,这陈嫣还与扬州刺史的嫡长子亲密无间,所以,她可以说,是真正能当得扬州辖下的那几十个郡,几个国的家的!
四下一阵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