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齐慰拂袖离去。
周弘怔了怔,拔腿跟上。下楼的时候正撞上带他们上楼的那名伙计,周弘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伙计,便快步走了。
周弘快到小院子时,便察觉到不对劲了,少说也有七八个人,或远或近,或在树下,或在路边,或蹲,或站。
周弘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路人,这是齐慰的人。
就在他和齐慰在茶楼说话的时候,齐慰的那两名侍卫已经调集了人手,把这院子给包围了。
周弘的脑袋嗡嗡作响,齐慰称他舅兄,他便当真只把齐慰当成小妹夫了,齐慰除了是他的妹夫,还是大魏朝的一等爵,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定国公!
周弘冲进大门,见齐慰背着手,正站在院子里,悠然自得。
院子里没有掌灯,黑漆漆的,廊下也站着两个人,虽然看不清脸庞,但能看出是两名女子,应是纪婆子与腊梅。
走进院子,周弘的气焰便低了一半,他走到齐慰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你要做什么?”
齐慰冷冷地说道“带走她们。”
“不行!”周弘提高声音,但立刻又放软了语气,低声说道,“阿阮有病,受不了刺激,这样会吓到她。再说,她们不过是三个女子而已,你也犯不着叫这么多人过来。”
齐慰看着他,夜色中,齐慰的双眸如同落同寒潭中的冷月,他不说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四目相对,周弘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母亲把他和妹妹们交给李副将时,他拉着母亲的衣袖,苦苦相求“娘,您和爹跟我们一起走吧。”
母亲掰开他的手指,说道“周文璧是我们周家的人,他谋反是事实,你爹麾下的两大营兵变也是事实,你爹责无旁怠,所以我们不能走。”
“可是周家也不是只有我爹一个人啊,那周文璧也是周家人。”他哭着说道。
一向温柔的母亲忽然声色俱厉,她说道“周家不是只有我们一家五口,还有你们远在京城的祖父,还有你们先祖用鲜血换来的功勋,所以你爹和我不能走,只有我们留下,你们才能活下来,周家的列祖列宗,才不会因此蒙羞受辱!”
事实上,他们兄妹三人真的活下来了,高宗连同高宗的子孙们没有将周家斩草除根,就连安远侯的爵位,也是以无人袭爵为借口收回的,而非夺爵。
皇室给了周家最后的体面。
父亲和母亲承担了一切罪责,保住了周家其他人,也保住了周家列祖列宗的生前身后名。
周弘周身的力气忽然就没有了,他叹了口气,对齐慰说道“要带就带走纪婆子吧,她什么都知道。你若是不放心阿阮,就让你的人留在这里,我也留下。”
齐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徐坤和汪源带上纪婆子,一起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里,周万千把小满送了回来,周小白不想来国公府,已经去了陆二爷府上。
李绮娘见是周万千把小满送回来了,有些诧异,小满知道今天这件事是瞒不住娘了,便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出来。
“表姐和大白去了舅母住的小院子,和舅母身边的人打了起来,爹爹和我不知道那是舅母的家,以为表姐和大白出了事,便闯了进去,没想到却令舅母病情发作,爹爹便让人把我送到千味居,后来我听说舅舅也去了,舅舅和爹谈事,表姐便把我送回来了。”
李绮娘心中诧异,隐隐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事,否则以齐慰的性格,看到阮娘子病情发作,一定会让人去请朱大夫,而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孩子们全都打发开,而他却要留下来与大哥说话。
这几天颜雪怀被拘在国公府里,美其名曰绣嫁妆,实际上嫁妆自是有绣娘来绣,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礼部和太常寺,以及宫里的人三天两头要来府里,李绮娘盯她盯得很紧,颜雪怀想回青萍巷都不行了。
柴晏送来一个会说书的小丫鬟,名叫小鹂儿,只有九岁,不但会说书,而且识文断字,还会唱几段小戏,因此,这会儿,颜雪怀正在屋里,听小鹂儿给她念话本子。
周万千轻车熟路来到海棠院,看到小鹂儿,便挥挥手,说道“外头玩去,下次我来给你带糖吃。”
颜雪怀点点头,小鹂儿笑嘻嘻地收了话本子,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周万千仰面朝天躺到床上,对颜雪怀说道“我看到我娘了。”
“啊?大舅舅让你们去了?”颜雪怀好奇地问道。
周万千便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娘连看都没有看我们,她有病我不怪她,可她身边的婆子,防我们就跟防贼一样,我和小白想上前一步,她都不让。”
颜雪怀眨眨眼睛,直觉告诉她,今天的事一定还有内情。
只是这内情嘛,周大傻子肯定是不知道。
齐慰一定知道,但是颜雪怀不敢保证,齐慰会告诉她。
好在小满也在场,那小东西比猴都精,他说不定看出什么了。
颜雪怀正想先劝劝周万千,可是一回头,却见周万千躺在她的床上,竟然已经睡着了。
颜雪怀张张嘴,别人是心比天高,周大傻子是心比天大,宇宙有多大,周大傻子的心就有多大。
颜雪怀给周万千脱了鞋子,又拉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自己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去找小满,这个时候,小满肯定在书房里。
果然,小满正在修补古书,他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每天做完功课,都要拿出一个时辰的时候修补古书,雷打不动。
颜雪怀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对面,小满看看她,眼睛又重新回到正在修补的书本上。
“爹爹应是认识舅母的,舅母身边的婆子也认识爹爹。”
颜雪怀感叹,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舒服,你不用开口去问,他看你一眼,就知道你的来意。
“京城里至少有一半的人认识国公爷。”颜雪怀说道。
“那婆子称爹爹为定国公世子。”小满依然没有抬头。
颜雪怀一怔,定国公世子?
齐慰袭爵的时间也不短了,除非是在他年少时认识他,可是却又多年未见过他的人,冷不丁见到他,冲口而出,说出以前的称呼。
“国公爷说出舅母的名字了吗?”颜雪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