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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体育馆那一遭,向崇哪里还不知道宁安和景钰的神异?身手高超不说,甚至知晓这场灾难的秘辛。
自己和宁安有些情分,只要赖着不走,想来依宁安那古道热肠的性子,也不会赶自己。
但向崇还是走了。
服下纯黑傀晶的向崇看起来比原先更加强壮,摘掉眼镜之后,有几分犹豫型男的气质。
向崇无力的靠在树干,缓缓滑落,脸色木然,愣愣的看着身份手表。
吴立已经死了,死得很痛苦,连尸体血肉都被自己啃下几口。
大仇得报,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十年血仇一朝得报,向崇竟有些迷茫。
街头拢起薄雾,青山遮住日头,天渐渐黑了。
直到肩头落了霜,向崇方才回过神。
大夏天的,哪儿有降霜的道理?
街上稀稀落落的流民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路灯时亮时灭,昏昏沉沉间,照出无家可归的孤苦身影,街头两边净是争不到房子的老弱病残,大多盖张报纸,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和着残红夕阳,衬的街道愈发暮气。
而那个跑跑跳跳的身影就格外扎眼了。
只见那男孩儿翻进小区,过了好一会儿,被几个大汉拿棍子打了出来。
灰头土脸的哭完,又抹干净眼泪,换个小区继续翻。
向崇盘着腿,看着男孩一次又一次吃瘪。
直到西山吞了日头,小男孩这才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只是看他挣扎的样子,好像有点不甘心。
鬼使神差的,向崇迈开步子走到小男孩旁边,又从包里翻出一条面包,递给了他。
向崇只是递过去,不管他吃与不吃,自顾自坐下身,沉默一会儿,开口说道,
“小时候家里穷,我生得又矮,在村子里最受欺负,每次被打啊,我都害怕,我就哭。
但我不敢还手,因为爸爸有时候会念叨,谁谁家小孩儿又打架了,家里赔了几百块钱,看他得意的样子,好像因为我不打架给他省了钱一样,爸爸不知道我被欺负了,我怕赔钱,所以从不还手,我说我没打过架。
爸妈每天早上忙农活,晌午跑镇上卖东西,晚上到家那么累,哪里会注意我多了几处伤?我说是摔的,他们就会佯装生气骂我缺心眼儿,爸妈不担心,我也就松口气。
可我有个姐姐,姐姐打小就聪明,还是村儿里第一个大学生呢,第二个……就是我,哈哈,穷乡僻壤的,几百年就我家出了俩状元……姐姐聪明呀,我哪儿能瞒住她?摔伤这么潦草的借口她是八百个不信,就问我谁打的,我看她那气呼呼的架势哪儿敢说啊,结果姐姐又打了我一顿,我受不住,交代了。
结果姐姐第二天回来,跟爸妈说她是摔伤了。”
向崇绞紧双手,嘴唇直打哆嗦,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爸妈偏偏就信了,可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摔伤呢?我也是傻,当时还笑话姐姐,说她只会窝里横,只会欺负我,我竟然以为那些混蛋开了窍,发了善心才不欺负我的。”
“可姐姐死了,我到最后都没说句对不起。”
向崇把头埋进胳膊,眼泪止不住的流。
小男孩顿时手足无措,爬起身,轻轻拍着向崇后背。
也开了口。
“别哭别哭,哥哥别哭,我比你惨多了!”
“我是山里的娃,爸爸娶了三个媳妇儿,生了六个儿子,但他爱喝酒,也……家暴,就打跑了两个媳妇儿。其中一个就有我妈妈。
有天爸爸又喝醉啦,一边摔东西一边撒酒疯,我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刚来的邻居不晓得嘛,还以为出了啥子事,慌慌张张跑过来要帮忙,结果爸爸红了眼,把人家打伤啦。
人家要告家长……不对,打官司,听说要赔好多钱,我家没有钱,爸爸抛下后妈和我们几个,不知道去哪儿躲债了。
可人家不愿意,非要我们还钱,房子抵了,吃的就是十来斤麦子,也卖了,我们就去要饭。可要到的饭喂不饱六张嘴,睡醒之后,后妈也跑啦。我和几个兄弟姐妹,最后又因为其他事情分开了。
我想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不能工作,干嘛一直要饭呢?可工厂都说我没身份证,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哪儿敢收我,我没办法啊,我只能要饭。
但甘宁那儿老是打人,有一天给我打狠了,三天没起来,虽然要到的饭多了,但也太疼了,我就从甘宁往南走,走了好久好久,发现中南不错,这起码不打人嘞,剩饭也好吃,有时候蹲在那些好看的饭店门口,他们都会给我新面条呢!”
小男孩掰着手指头,数着数说道。
“有好运餐馆,张大嫂家常菜,米米超市……都是顶好的好人,我都记得,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最好的还是高院长,高院长看我可怜,把我带到自己开的孤儿院去啦,那里有好多小孩子,我又有了家,还有啊,我终于有了名字,因为在孤儿院排十三,所以叫十三。……但是丧尸跳出来那天,高院长为了保护我们,死了……”
话还没说完,一趟趟大巴远远驶来,汽笛嘶鸣,小十三也就尴尬的停住了。
他看着眼前经过的列车,轻轻的叹着气,嗫喏着嘴唇,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段失语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他转过头,见向崇愣愣的看着自己,显得越发局促,最终视线落在驶去的大巴上,有些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