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文科生,王角穿越前很难理解工业生产活动的意义,大家都说工业强了好,那他也认为强了好。
为什么强了好,王角没有明确的概念,咀嚼的也是陈年老饭,不同流派不同媒体甚至不同人之间的隔夜饭,他也没少吃。
但是打工还是做保安,流窜于各种类型的场子之间,本职收入不高,但是灵活一点的话,逢年过节还是能消遣一把的。
当然了,他连“对外汉语”是干嘛的,读了四年也没闹明白,搞不懂工业生产活动的重要性,那也是很正常。
穿越后长期也是自带干饭魂的“打工人”,但随着踩着“狗屎运”完成了身份蜕变,到了今天,他逐渐有点明白工业生产、工业生产活动、工厂、工业链等等等等不同名词为什么要赋予其特殊的意义。
一家宛若作坊的兵工厂,哪怕只有一台粗陋的压板机,专门弄点特殊的熟铁手榴弹,那产量也比一百个一千个人工要强。
而如果同样都有一台粗陋的压板机或者冲压机的两家作坊,那么这时候,装配线上的工人,一个熟练工,同样要比三个五个乃至十个新手要强。
再如果,同样都有一台粗陋机器的两家工厂,装配线上也都是熟练工,而其中一家的工人识字率高一点,那么识字率高的那一家,在新增不同类型机器时上手熟悉的速度,要远高于后者,人数越多,这个速度越快。
大量的个体形成了集群之后,反应在王角办公桌上的,就是一个个数字,这个时侯的自己,会小心谨慎地审视那些投资的增长率,各类型开支收入的占比,宛若一个盯着股票软件的资深韭菜。
王委员长自然不是“韭菜”,但是在帝国的寡头集团眼中,各个地方上的一切资源,都是可以收割的。
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
“冗员率太高了,类似长安县的四轮机动车生产厂,主要供应的目标客户,是帝国的军方,还有各个职能部门。但是这种增长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制采购。所以当达到了上线,原本足够养活五千人的工厂,无法养活现在的三万多人。”
不爱抽烟的萧愿,这光景也是点着一支,但是不抽,吸两口,直接从嘴里就喷了出去。
“这还只是单纯的职能部门采购。”
萧愿眯着眼睛,手指夹着烟也没有继续抽的意思,低着头盯着茶杯缓缓道,“还有一点是长安县的四轮机动车生产厂,非常看重兵部的订单,每次设立‘战争大臣’的时候,重型车辆就是要进入高损耗状态的,这一时期的利润,都非常可观。但是……”
无奈地抬起头看着王角,“帝国一般只是镇压边疆区的叛乱,其实不动用机动车,也不是没有问题,哪怕只是横刀在手,对付昆仑洲、天涯洲那些叛乱,也是不成问题。但是战争的投入,就是很粗暴地烧钱,却几乎没有回报。”
“如果是蛮夷的地盘,倒也问题不大,打了就走,类似阿尔萨斯公爵的处理状况,帝国在极西地区,其实没有什么亏损。但是像保加尔部所在地,是名义上直接统治地区,然而实际运行的,却是羁縻统治。这就导致在保加尔部地区的底层,‘突厥余孽’比比皆是,并且皆以阿史那氏或者史姓为由头。因此皇唐天朝长期投入是没有回报的,是典型的财政窟窿。”
“而这样的财政窟窿,历朝历代,有一个就已经压力很大,偏偏帝国在全球范围内多不胜数。这也是为什么历代内阁,都会不断地试探地方上的反应,鼓吹放弃四海边缘之地。当然,其中也有类似‘东海王氏’‘东海单氏’等等海外大族的推波助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纯投入无收入这种事情,很难维持长安县的那些工厂继续运行。”
“期间带来的虚假辉煌,滋生是很正常的。委员长在广州,应该也能有所体会。为了吃空饷,南都很多名校的教学人员,其实是僧侣才充当,往往都是一人分饰多角。不论是民间寺庙,还是说帝国学校,哪个收益大,就吃哪个。”
话摊开来一说,就让人非常的震惊。
萧愿言语并不激动,与会众人也是见怪不怪。
然而王角心中却是陡然反应过来,合着“中央核心区”的概念,其实是有多层意思在的?
他本以为只是皇唐天朝对全球的科技压制、技术封锁,但那只是从维持统治的角度来看,建立起了惊人的代差之后,落后的生产关系,同样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压榨先进的生产关系。
这就好比谁也没有规定,早熟且先进的文明,就一定是走在胜利的路上,总是要遭遇波折的,野蛮且落后的文明,在一定的条件、环境之下,也能有高光时刻,将先进文明击败。
“中央核心区”从帝国的实际统治者集团来看,是必要的封锁壁垒,是他们长期享受优势地位的重要保障。
而如果将帝国的统治者们,划分成一代、两代、三代,又或者是划分成上一届、本届、下一届,那么,情况又会发生惊人的变化。
上一届捅出来的篓子,本届的大大小小相公们,到底要不要擦屁股?!
自己看到镇压保加尔部能够大肆从民部搂钱,然后投入到兵部,甚至还能设置“战争大臣”,专门管着几个亿甚至十几个亿,然后一波投资下来,跟战争相关的方方面面,都赚的盆满钵满,然而这个“赚”,是一方的赚。
军事的投入,是死的投入,不创造价值。
本质就是从创造价值的地方,转移了这一部分价值。
而留给后来者的,就是惊人的窟窿。
战争时期扩产出来的生产线,要增加多少上下游的工位?
这些工位、岗位,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从大街上抓一个人来呢?
稳定的收入,相对体面的身份,自然是需要种种渠道,甚至是以极个别部门的内部招聘、内部推荐完成招工工作。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能扩不能缩,缩,就要裁员,就要解雇。
一个车间主任的关系,或许是长安县的某个局局长;而谁又能规定,一个车间里的锻工,他不认识长安令本人呢?
人事部门无法轻易地开除任何一个人,他也没有冒那样风险的必要。
道理很简单,工厂不是他的,也不是部门的,工厂是朝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