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天谴</p>
再次见到黎元洪时，短短两个月已经时过境迁：黎大总统又下台了。</p>
而且这次明显是很不爽的那种下台，——被逼的。</p>
“李大学士坐火车被打劫，我也被打劫，而且被劫走的还是总统之位。”黎元洪很无奈地说。</p>
这段时间北京城里一直闹“驱黎运动”，连很多公务员都参与进去，准确说是参加了针对北洋政府的讨薪风潮，没错，又发不下钱了。</p>
这其实挺致命的，虽然人家不是说有奶就是娘，但没奶也不行啊。</p>
黎元洪本来不想退位，但直系逼得太狠，黎元洪决定离开北京，把自己的总统府迁到天津。出发前他让姨太太带着“民国之玺”“大总统印”和“陆海军大元帅印”三枚图章出走，躲进东交民巷的法国医院。然后自己与几名要员乘坐专列前往天津。</p>
但他的举动被曹锟知晓，火车刚进站，就被直隶高官王承斌堵在车厢里。</p>
一困就是十多个小时，黎元洪被逼无奈，只能告诉他们印信在东交民巷，然后答应退下总统位置。</p>
对黎元洪来说，绝对是实打实的侮辱。</p>
李谕看进进出出的仆人在搬行李，问道：“您要搬走？”</p>
“这里待不住了！”黎元洪说。</p>
“好在天津不远，”李谕说，“那里也有您的不少老朋友。”</p>
黎元洪苦笑一下：“我准备先去上海，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可为。”</p>
李谕知道后来的形势发展，但没法说太多，只能预祝道：“一路顺风。”</p>
黎大总统虽然当初卷入辛亥革命是被逼无奈，但随后他一直表现得像一个坚定的共和主义者，他是打从心底相信共和。余下的几年，每逢民国双十节，黎元洪都要张灯结彩庆祝，因为他认为自己这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一切，都是革命以及共和赐予他的。</p>
可惜现在“共和”几乎成了笑话。</p>
再之后，民国政坛这座舞台上演的戏码就是大名鼎鼎的曹锟贿选总统。</p>
最近几年国会已经连人都凑不齐，要想举行国会选举，起码要五分之三以上的人到场，也就是要超过583人。</p>
但现在的国会连三百人都拉不出来，更别提583个。</p>
所以曹锟才想出了只要参加国会的议员就送出席费500大洋的主意。</p>
临近选举日期，曹锟方面甚至直接宣布，只要议员列席会议，哪怕不选曹锟都可领取五千元，才勉强凑够人数。</p>
选举结果嘛，不用多说，肯定是曹锟高票当选。</p>
话说现场还有几张有意思的废票，其中一张上面的名字竟然是“孙美瑶”，就是此前的那个火车劫匪，明显是某个议员在恶作剧。</p>
另有一张废票上写的是“五千元”，相当之嘲讽。</p>
这场贿选活动一共花了1300多万大洋，不是小数目。</p>
不过这些钱并非出自曹锟本人，各省多有赞助，比如阎锡山就赞助了50万。</p>
有赞助的，肯定有拆台的。曹锟贿选时，奉系老大张作霖就扬言，如果不接受曹锟的贿赂，可以向自己领取同样数额的钱。张作霖称之为“反贿选”。</p>
但该说不说，曹锟这人也做了点实事，比如他上任三天后，就颁布了第一部正式的《中华民国宪法》，即俗称的“双十宪法”。</p>
这部宪法可以说标志着历经十年风雨的制宪大业终于完成。</p>
——</p>
“号外！号外！日本东京大地震，死亡数万人！”</p>
因为信息传输的不便，这场昨天就发生的地震，消息今天才传到国内。</p>
李谕刚好和竺可桢、李四光从北大校园走出来，竺可桢买了一份报纸，看了看说：“嚯，这么厉害？整个东京周围全都夷为平地？连日本皇宫都被波及。”</p>
当时日本裕仁天皇正在东京赤坂离宫招待外宾，结果突然一阵剧烈震动。天皇吓得赶紧跑到殿外的花园，正好目睹刚落成的高达12层的东京塔顷刻间倒塌，断裂成两段；与此同时，周边高点的建筑几乎无一幸免地坍塌，犹如土崩瓦解。</p>
李四光也瞅了瞅报纸：“还有海啸，几千艘船沉没。不过从报道的规模看，震源应该不在东京湾里。”</p>
李谕不以为意道：“确实，要是在东京湾里，恐怕就不是几万人了，往少说也要近百万死伤，整个日本关东平原可能都会被海啸吞没。”</p>
李四光说：“记得两百多年前的清朝康熙年间，山东曾爆发一次规模很大的地震，死伤人数也在五万人之上。”</p>
竺可桢突然说：“如果有办法预测地震就好了。”</p>
“预测是不可能的，”李谕摇了摇头，“就算预警，也做不到。”</p>
李四光毕竟是搞地质的，说道：“预警？您指的是美国人提出的那套机制？”</p>
“对，”李谕说，“半个世纪前，一个美国人曾设想，可以利用地震波的横波与纵波的速度差，提前几十秒给震源外围的城市发送电报讯息。”</p>
原理很简单，地震有两种波，横波和纵波。</p>
纵波传播速度快，大概是7km/s，但是破坏力小；</p>
横波传播速度慢，大概是4km/s，但是破坏力大。</p>
震源之上叫做震中，这里肯定最先受到地震波冲击，它就可以向四周发射讯号，方法则是以光速传播的电磁波。</p>
提出的人叫做库珀，年代为1868年，距离麦克斯韦提出电磁波概念仅仅6年，甚至赫兹还没有证实电磁波的存在，更没有无线电的知识。</p>
李谕继续说：“可惜这个系统无法实操，因为首先不可能知道地震在哪爆发；其次，那个地方不见得有无线电收发装置。”</p>
可用的地震预警机制，即便最早的日本，也要1990年代左右。</p>
李四光叹道：“您说得很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只能被动承受地震的灾害。”</p>
李谕小时候听过一个谣言，是说“李四光曾预言了四个大地震，前三个已经爆发，包括唐山大地震、汶川大地震，第四个将会在哪里云云”。</p>
但其实人家李四光晚年才开始搞地震研究，更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描述了一下地震带。</p>
不知道这个谣言怎么就传出来了，而且传得几乎尽人皆知，挺奇怪的。</p>
从传媒学的角度看，当时编这个谣言的人确实挺会编的。谣言嘛，编得看起来言之凿凿才能流传出去，加上李四光这样的大名，无疑是最好的催化剂，因为普通人很难考证李四光到底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p>
所以喽，这就是辟谣难的地方。</p>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p>
后来各国对新闻的管控，有一些也是基于这样的考量。万一有人控制了一定的传播媒介，不需要很大的媒介，然后发布谣言，就会传播很广。再想辟谣挽救，会花好几倍的成本。</p>
关键很多人就是喜欢听谣言编出来的故事，非常难办。</p>
竺可桢说：“死亡人数相近，这次日本关东大地震，与两百年前的山东地震规模看来差不多。”</p>
听了他的话，李谕灵光一闪，对李四光说：“李博士，有没有兴趣建立一套地震等级的理论模型？”</p>
“地震等级？”李四光问。</p>
“就是对地震规模进行量化分析，”李谕说，“好处很多，可以指导救援工作，也能帮助地震研究。”</p>
李四光很感兴趣，问道：“怎么进行量化？”</p>
李谕把他们又拉回北大的办公室，在纸上画了起来：“比如在距离震中100km的地方，将地震仪的某个微小振幅定为基准。然后以实际振幅除以这个基准振幅，再用数学上的技巧，比如取对数，得到一个数字，就是较为准确的量化结果，即地震等级。”</p>
这套模型，其实就是1935年时美国加州理工的里克特和古腾堡共同制定的里氏震级。</p>
原理一点不复杂。</p>
<div class="contentadv"> 按照这套模型，基准的振幅为1微米，也就是10的-6次方米。</p>
要是振幅达到1m，用1m除以1微米，就是10的6次方；取对数，就是6，即6级地震。</p>
同理，要是振幅10m，就是7级地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