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岚莺看在钱的面子上,给了叶绝律一个眼神,叶绝律上前接过了银子,开门放人进来。
“行了,人看过了,我们这粗茶淡饭的就不招待两位了,请回吧。”
“别那么绝情嘛!我看你外面挂着不少好东西,怎么会是粗茶淡饭呢?”明浪涛摸着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明岚莺,见她脸色偏苍白,疑惑道:“岚莺妹妹你的声音怎么了?惹上风寒了?是不是妹夫没照顾好你?跟哥哥说,哥哥替你收拾他。”
孟怀溯闻言也抬头看她,叶绝律不动声色的挡在两人视线中间,“多谢关心,内子已无大碍,只是病中无力,就不留两位用饭了,只有茶水。”
叶绝律其实更想让他们有事说事没事快滚,眼神里驱赶的意思很明显,偏偏明浪涛是个厚脸皮的。
“哎呀,既然这样也没办法了,茶水也行。”
明浪涛自顾自的要进屋子里暖和,明岚莺一抬手拦住了,指了指院子里的凉亭。
“亭下风景好,一边赏景一边说事吧。”明浪涛有些犹豫,他向来是个冬天里要风度的人,不会穿得那么臃肿,在屋子里倒无事,在外面有点够呛,面上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明岚莺一笑,“放心,这次给你烧点碳暖和。”
明浪涛这才过去,“岚莺妹妹来了边塞后是个懂得享受的,整个村子里只有妹妹这有这么雅致的亭子。”
“有事就说。”
明岚莺敷衍泡了壶茶,明浪涛也不介意,喝了口茶还砸吧砸吧嘴。
“哎呀,岚莺妹妹别急嘛。”明浪涛笑眯眯的看着叶绝律,“妹夫,你看哥哥我做的妥不妥帖,碎冰这么大的事,哥哥都给你按下来了,还免了你的徭役,够意思吧!”
叶绝律冷漠的喝了口茶,坐直了身子替明岚莺挡住了冷风。
明浪涛又道:“但是岚莺妹妹就不厚道了,非要等年后才能帮哥哥我看账册!哥哥痛心焦虑啊!”
明岚莺冷眼看着明浪涛表演,叶绝律默默的给明岚莺到了杯茶,明浪涛哭诉了一阵,明岚莺听得不耐烦了,找了个借口。
“知道了知道了,六堂哥也别急,既然我答应了就会给你个交待,但是这件事我也得做一些基础的准备。”明岚莺扣扣指甲,“官府烂账,牵涉其多,基础的开支收入和赋税征收,但是我常年和民间铺子的账册打交道,对这些官府的不是很熟,我总得搞清楚了才能开始,对吧?”
明浪涛看向孟怀溯,后者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
明浪涛装模作样的思考片刻,拍了拍身边的孟怀溯,“既然这样,那肯定是得找个熟知这些的人一起帮你,但是哥哥我忙,要不我把怀溯留下,你们也方便随时交流。”
“这怕是对通判大人不合适,有损清、誉。”叶绝律立刻警惕的看着孟怀溯,连清誉都用上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明浪涛大手一挥,“你铁匠铺子的事我给你推了,钱补给你,你留在家里就没什么不方便的!”
叶绝律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明浪涛依旧笑眯眯的,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明岚莺不屑一笑,“六堂哥好意,但小庙容不下大佛,更何况通判大人对我避之不及,我又怎么能做强人所难之事呢?既然六堂哥替我相公推了铁匠铺的事,他在家里我也正好可以问他,就不劳烦通判大人了。”
叶绝律松了口气,孟怀溯看着叶绝律突然开口,“那我想请教一下,租庸调如何取舍。”
“所谓租庸调,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口则有调,今年户部更改了章程,有意减轻民税,田税每丁……”叶绝律侃侃而谈,给了明岚莺更多的自信和底气,果然能被皇帝选中的左膀右臂都不是莽夫。
叶绝律细细说完,孟怀溯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碰了一鼻子灰,明浪涛笑了两声还是不肯放过这个能让叶绝律吃醋的机会,“妹夫不愧是皇上身边的心腹旧臣,但是术业有专攻,陈年烂账总有些是你顾不上的,不如这样,我出银子,在村里给怀溯置办一处宅子,你有不明白的可以去找他,这样既不互相打扰,又清楚明白的,如何?”
明岚莺没意见,只要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晃的都无所谓,叶绝律放心了些,不用去铁匠铺就代表他可以无时无刻都跟在明岚莺身边,只要他在,就不会给任何人接近她的机会。
明浪涛态度不错,明岚莺也就跟他说的明白点,“六堂哥,看在咱们都姓明的份上,有些话我说在前头,这官府日积月累的陈年烂账,有些账本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我都看完了,理顺了,查明白了,到最后有些账注定就是糊涂账,无能为力。”
明浪涛用于笑不出来了,皱着眉头沉思,明岚莺给他时间。她只是个查账的,判案断案推理这种事,她没这么大的本事,不管在哪个时代,只要跟挂钩,都会有账,也都会有糊涂账,和一些见不得光的灰色账本。她能做到的就是,雇主出多高的价,她就给出合适的答案。
明浪涛沉思良久,“都是小事,岚莺妹妹只管查清理顺就是。”
“行,有六堂哥的话我就放心了。”
有了明浪涛的话兜底,明岚莺也懒得再留两人,眼看快午饭了就直接送客,明浪涛无奈的带着孟怀溯回府了。
摇晃的马车上,明浪涛笑看着身边的孟怀溯,“怀溯啊,现在对我这个妹妹有何想法?”
孟怀溯抿着唇,有些难以开口,“变化很大,很意外。”
明浪涛哈哈大笑,“我现在倒是后悔了,早知她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我当初就该撮合你们。”
孟怀溯想说现在也不晚,话到嘴边了突然想起来她已是叶绝律的合法妻子,张了张嘴,说出的话拐了个弯。
“都过去了。”
明浪涛笑眯眯的看着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什么心思,他也能才到七八,但也没再说什么,呢喃了一句“可惜。”
明岚莺说是年后在看账,其实只是懒得,但是在家里也无事,鹤白守着仓库和羊羔鸡崽,每天缠着明岚莺要吃的,宁儿有鹤白和冬夏还有小松鼠小麻雀们陪伴,每天看书识字习武,都玩的不亦乐乎。
而她一身软骨头,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最后只能看账本打发时间,闲来就翻两本,叶绝律陪在她身边伺候她笔墨,让明岚莺忽有一种红袖添香的感觉……
明岚莺翻看账本,偶尔还会跟他吐槽贪官下作的手段,叶绝律听完后有些长叹一口气,有些欲言又止的。
“有话就说,憋着我都难受的慌。”明岚莺看着手里的账本,也没抬头看他。
叶绝律看着她莹润修长的素手,握着笔杆轻飘飘的在一旁的空白草纸上写写画画,思绪有些发散。
“若当年有你在,皇上也不会几经周折,最后临近登基时还要被弹劾一个贪污的罪名,我们做属下的,查了两年,却查不出蛛丝马迹。”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悔恨。
明岚莺淡淡的说道:“当初的我不是现在的我,你就算找我也没用。”
叶绝律清楚,当时的明岚莺是个胸无点墨,蛮横无理到让人非常排斥的废物。而眼前的明岚莺,清灵澄净,明眸善睐,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任她驱使。
她们不一样。
明岚莺又道:“你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你也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不是事实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莫须有的罪名别人信了,你的主子也洗不清、摆脱不掉这个罪名,而对手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够了。”
叶绝律又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就是我还是后悔、怨恨。”
明岚莺看完手里的账本,标记包好,抬头看着叶绝律,秋水般的眼眸平静深沉,“我只能看透账本,看不透人心,因为账本只是简单的文字,但人心太复杂了,它是灵活多变的,有些人可能上一刻是你的生死之交,下一刻也可能为了至亲至爱或功名利禄,与你刀剑相向。”
叶绝律和她一对视,仿佛溺毙在了了她的秋水潭里,心里的怨气渐渐平息,他幽幽的开口,“岚莺,我有点想皇上了。”
明岚莺一愣,鸡皮疙瘩从脚底爬上来,一瞬间击懵了她,还没等她反应,叶绝律转头看向窗外的皑皑远山,神情沉重却又恍惚。
明岚莺只能感叹一句他和皇帝感情真好,要不是皇帝有妻妾有子嗣,她都会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情感秘密。